第394章旅大·各怀鬼胎
客人走后,风外居又恢复了静谧。
宅院安保齐备,门外有宪兵队,院内有大陆浪人和流氓汉奸,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家雀在叫。
老山人自认是一名雅士,雅士都好静,所以他也好静。
不过,眼下这份排场,到底还能维持多久,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回廊内,荣五爷微微低下头,跟在老山人身后,低声问:“您觉得,这个蔡少爷,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值不值得信任,还重要吗?”
老山人神情严肃,驻足回身,反问了一嘴后,又重新绕着回廊,漫步起来。
芳子又点点头。
江连横当然不同意,三辞三让,最后到底乘上了头刀子的马车,溜之大吉。
芳子胆怯了,试探性地说:“我……我是东洋人。”
正如他的对句那样:清风拂明月,“善行”无徵迹。
“我是问你,他这個人怎么样。”
“真没钱了!”
“嘴巴,库唧。”
“我就问你露没露馅儿吧!”
直到看见纸拉门缓缓闭合以后,他的脸上才突然闪过一抹厌恶的神情。
老山人确实真心帮助宗社党,但那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大清复国,凭借自己和王爷的关系,可以捞到更多的好处。
芳子缩在角落里,低头摆弄着怀里的布娃娃玩偶。
……
教学持续了十几分钟,枯燥、乏味,四肢、躯干、手脚……该教的,似乎都已经教完了。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芳子还是有点儿抗拒。
“好,那到时候,咱们三个在一起碰个头?”
“别人无所谓,我来辽南就为干一件事儿:插了荣五爷!”
至于红丸和土货生意,他也不过是关东都督府指定的代理人,钱经过他的手,留下一些,仅此而已。
“那你可得整准了!”薛应清提醒道,“别你是假的蔡耘生,他也是假的荣五爷,要是插错了人,你这辈子也别想在线上响蔓儿了。”
“嫉妒?刚才要不是那个老山人有点儿不耐烦,再那么问下去,我看你马上就要露馅儿了!”
厅室里昏沉沉的,死一般的寂静。
他一直都很清醒,所谓大清复国,归根结底是东洋人的“事业”,跟这些遗老遗少、八旗子弟没有任何关系,而他的差事,只是在其中帮助东洋人哄骗清室,并从两边那里捞些好处。
荣五爷皱了皱眉,嘴上却还是连声应和道:“那是,那是!”
接着,荣五爷坐回椅子上,摘下瓜皮帽的同时,也突然摘下了他后脑上的假辫子!
“给朝廷卖命?”他冷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是嫉妒。”
芳子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反抗。
为了复国大计,王爷堪称倾尽所有,祖上传下来的田产、矿产、稀世珍宝,全都陆续抵押给大仓财阀换取贷款,用来招兵买马、筹备军火,以至于如今要靠东洋拨款接济,才能将将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作为在其间牵线搭桥的老山人,以及操办落实的荣五爷,到底从中捞到了多少油水,实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眼泪掉下来,无声,不敢哭。
“苏泰,是我。”
能让一个人的心智快速成长起来的,不是流落街头,而是寄人篱下。
“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吗?”老山人在养女的面前坐下来问,“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头刀子的马车仍然停在宅院门口,赵国砚等人也并未离开。
马车在旧市街转悠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跟着尾巴,才朝着下榻的旅馆驶去。
“人?”苏泰思忖了片刻,却啧声道,“说实话,人一般般,地主家的傻儿子呗!不过,他身边那个何小姐,倒像是个能办事儿的人,挺机灵,会说话。”
他的眼神忽地一亮,旋即侧过脸,面朝会客室的方向,目光穿过两扇敞开的纸拉门,盯在后院里的养女身上——那是王爷送给他的“小玩具”。
片刻过后,听筒里传来一声应答:“喂?”
不,他只是在给钱卖命!
老山人又用手指点了点养女的嘴唇,说:“这是嘴巴,库唧。”
鱼目混珠,如愿以偿。
“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再会。”
……
老山人哀叹一声,不禁又问:“王爷真没钱了吗?”
荣五爷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说:“刚见着,我想问问你,关于这个蔡少爷的情况。”
不对!
“王爷刚丢了一批军火,索锲前两天又给我打来电话,说江连横可能有动作,让我防范防范。”
还没有!
镜片下的两只眼睛,流露出贪婪的凶光,气氛开始变得诡谲而压抑。
这一下打得更狠,真疼了,芳子开始躲,连连向后退去,退到角落里,徒劳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芳子应声重复道:“头发,咔咪。”
“那倒是!”江连横想了想,又问,“等会儿,你到底多大岁数?”
闻言,荣五爷立时不敢再吭声。
紧接着,他便侧身闪进一间书房,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串儿号码。
指望着他们能成事儿,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一方面,是为了跟荣五爷的管家敲定交款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轻易暴露下榻的旅馆——尽管此举大概收效甚微,但也强于毫无防范。
芳子不明白,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个“国家”,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养父随即给出了答案:
“我必须得来呀!”苏泰说。
说到此处,荣五爷试探着提议道:“要是军火紧急,能不能……先挪用一下红丸的货款?”
“岁数跟见识有关系么?你十岁的时候,能跟刚才那个小姑娘的眼界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