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萧越都在思索这件事,奈何毫无头绪,他正想问问贺眠眠,不期然遇上正痴痴地望着贺眠眠的寮房的林逢青。
林逢青看见他们在一起,眸中浮现受伤的神色,这才低声行礼道:“参见皇上,参见……长公主殿下。”
萧越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了一句平身。
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没问他要做什么,正是这种不在乎刺痛了林逢青,他连与皇上相比的资格都没有,在皇上眼中,他只是个愣头青吧。
沉默片刻,他有些支撑不住道:“皇上,末将告退。”
话音刚落,萧越平静道:“朕看到了你的折子,已经批了,准许你与林淑人五日后回云州。”
贺眠眠有些讶异,林淑人母子似乎还没来多久……不过想起原因是什么,她抿了下唇没说话。
“多谢皇上。”林逢青低落道,控制着自己忍不住往贺眠眠身上瞟的动作,一直低着头。
萧越很满意他的知礼,但是心中又有些不满,前几日在含元殿还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今日却像霜打的茄子。
想了想,萧越道:“若是有话你便直说,朕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林逢青紧张地舔了下唇,低声问:“皇上,末将能与殿下单独说几句话吗?”
萧越看了眼贺眠眠,见她点头,他便离得远了些,负手望着一旁的菩提树。
“殿下,过几日,我和我娘要走了,”林逢青将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殿下收下。”
贺眠眠低眸看了眼他手中的物件,是一个色泽上乘的玉佩,上面雕琢着一个“贺”字,周围荷花浮动,不知为何,荷花竟是红的。
林逢青见她迟迟不接,连忙解释:“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上面的字是‘贺’,我也不能未卜先知,不知道以后会喜欢……你。”
越说声音越低,他扯了下唇角,接着道:“这是上一任云州刺史的东西,你还记得吗,我与你说过,他也姓贺。我见这个玉佩好看就一直留着,见了你之后便觉得与你甚是相配,所以想送给你,你……喜欢吗?”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完,见她一直抿着唇不说话,他心中难熬,索性直接将玉佩往她手里一塞,撒腿跑远了。
只是走得远了,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
明明恣意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却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爱情盛开在十六岁,同样凋零在十六岁,他知道,或许这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她。
那么,就让他再看最后一眼。
他慢慢后退,随后转过身,大步走远。
贺眠眠愕然地望着手中的玉佩,她只是在想怎么拒绝他而已……
萧越注意到林逢青走了,便上前,正要说话,却发觉贺眠眠手中有个东西。
林逢青送的?他拿起来仔细看了两眼,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见他神色有异,贺眠眠解释道:“林逢青说,这是上一任云州刺史留下的玉佩。”
上一任云州刺史……贺正阑。
十三年前与敌国一仗,为保全全城百姓,他与夫人甘愿自刎,为援兵的到来争取时间。此义连敌国将领都为之动容,是以两国约定将养生息,二十年内不再打仗。
可以说,如今的和平是前云州刺史贺正阑与夫人用生命换回来的。
萧越将玉佩握在手中,望着荷花花瓣上的红色,是再也擦不掉的血迹,不知是不是贺刺史与贺夫人的。
他忍不住叹了一声,良久才道:“留着吧,好好保管。”
贺眠眠咦了一声,这可是别的男人送她的,他怎么这么平静呀?
萧越心情有些沉重,不吐不快,便将此事告知她,末了又道:“贺刺史与贺夫人心中有大义,这血迹或许便是他们自刎时留下的……你别怕,这是忠魂的血,会佑你平安。”
贺眠眠心生敬畏,她小心翼翼地攥着玉佩的绳结,没再碰玉佩。
“那贺刺史有儿女吗?”她疑惑道,“该好好善待他的孩子。”
“有一个女儿,当时三岁,只是战乱之后不知所踪,先帝派人找了许久,但是……”
说到这里,萧越步伐微顿,认真地看了一眼贺眠眠。
许久他才开口:“眠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
啊?贺眠眠一愣,想了想才道:“大概是三岁吧。”
她能想起来的最久远的事情便是她夜里惊醒,爹爹安抚她的模样——她小时候总是被一些小动静惊醒,时常睡不好觉。
萧越慢慢垂眸,梦里的贺眠眠来宫里的时间也是三岁。
不过梦里并未说过她的身份,也没有提过她的由来,他只知道她三岁的时候做了公主,记在母后名下,似乎理应如此,连他也这样认为。
可是……眠眠明明是有家的,在梦里为何会做了公主?
难道是因为梦中的母后思女心切,早早地便派人找到与永乐相似的贺眠眠收养了?
他闭上眼睛,细细地凝神思索着七岁那年的第一个梦。
他在上课的时候被告知多了一个妹妹,但是距离他能去母后的宫中还有五日,他便没有在意,一心刻苦读书。
等到了那日,他回去之后便看见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母后的催促下怯生生地喊他哥哥。
母后是笑着的,但是她看向眠眠的眼中,并没有对永乐的眷恋,只有得了一个女儿的满足,抚慰了丧女之痛。
由此推断,小时候的眠眠和永乐是不像的,所以眠眠并不是母后寻来的。
转念萧越又想起贺眠眠的爹爹在信中说的那句话。
他又是怎么知道眠眠的归宿是皇宫的?
若是因为眠眠漂亮能得他的青眼,根本没有理由,在宫中稍微做错一件事便会有性命之忧,没人能在宫中一帆风顺。
所以贺老爹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如此笃定。
萧越看向贺眠眠,她也姓贺,十六岁,十三年前三岁,是不是贺老爹的女儿还存疑,可以说是来历不明,说不定……
萧越有些激动,拉着贺眠眠的手快步前往寮房,快速写下几行字,不等墨迹干透便吹哨唤来信鸽,将信绑在信鸽腿上,信鸽很快扑棱着翅膀飞远。
贺眠眠被他的动作弄懵了,好半晌才问:“给谁寄信?”
“陈若白,”他简短地解释,“有件大事要交给他做。”
在真相还未浮出水面之前,他不想让眠眠担惊受怕,是以并未说太多。
那便是国事了,贺眠眠点点头,又忙问:“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不用再找和我相似的姑娘了?”
“……”萧越轻咳一声,“朕忘了,下次再写吧。”
贺眠眠皱眉,这件事怎么能拖呢,不然陈若白又要忙前忙后的。
萧越和她讨价还价:“亲朕一下,朕便去写。”
贺眠眠红了脸,这里是普济寺,她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了,所以并不答应,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我帮你磨墨好不好?”
他斟酌许久才勉为其难地应了声。
贺眠眠一边磨墨一边问:“要把阿溪的事告诉他吗?”
“不必了,”萧越淡淡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陈若白为何知道皇姐可能没死的事情,朕还没弄明白。”
上次回宫,他去了一趟寿康宫,但是陈太后避而不见,说是身体不适。
越不敢见他,越证明此事与陈太后有关系。当初皇姐被母后送出皇宫的时候,陈太后应当是看见了,私下有没有做什么小动作还有待商榷。
毕竟陈太后的姐姐大陈氏的死与母后有直接的关系,为了替姐姐报仇,生性怯懦的人也会忍不住勇敢。
“磨好了。”
萧越回神朝她一笑:“多谢眠眠。”
又寄了一封信,两人便都有些无所事事,贺眠眠提议道:“要不要去月老祠看看?”
此时正值傍晚,香客走的差不多了,留在此处的多是小住的香客,是以人不算多。他们乔装一番便正大光明地挽着手出现在月老祠,并没有被人发现。
来到姻缘树下,贺眠眠想写个姻缘牌,上次被林逢青一吓耽搁了,这次她一定要写。
她一笔一划地将心中所求写在姻缘牌中,等墨迹干了便拿起来准备挂在树上,转身却见萧越盯着几个姻缘牌若有所思。
贺眠眠怔了下,那个位置好眼熟……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果然看见那是挂着她的名字的姻缘牌,随风轻轻晃着。
“这几个人,朕记住了,”萧越冷笑一声,“觊觎朕的女人。”
贺眠眠有些无语,边挂姻缘牌边嘟囔道:“他们又不知道你喜欢我。”
“过段日子便知道了,朕会昭告天下,”萧越平静道,“你写了什么?”
贺眠眠闻言也来不及细想他前半句话,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姻缘牌。
萧越本是随口一问,见她藏着反而有了些好奇心,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拿开,便看见一行簪花小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是梦里的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贺眠眠忽然又有些难过,低声道,“那日我断发,约定与你此生不复相见,但是你却将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留在香囊中。后来继位的皇帝把香囊交给我,我才知道你临死都抱着我还会回来见你的期望,但是我还是没有回去……”
说到这里,贺眠眠叹息一声:“我都觉得梦里的自己心太硬了……可是没想到梦里的我临死之前却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贺眠眠落了泪:“太难了,明明是相爱的,可是却不能在一起。”
萧越将她拥在怀中,沉声安抚:“那是梦,不是真的,朕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为她擦掉眼泪,萧越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
贺眠眠偏头躲了躲,被他这么一打岔,伤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起梦里,现在已经很好了,太后不仅没有薨逝,还找到了永乐长公主,她与萧越也没有分开,已经算是三全其美了。
萧越有心让她高兴,便提议道:“想求签吗?去算一算我们的姻缘。”
贺眠眠想了想才点头,她怕抽到大凶,抽签的时候手比签筒抖得还厉害,最后还是萧越替她拿了一支签,告诉她是大吉,她这才松了口气。
萧越看了两眼签文,眉眼微动道:“眠眠,不想看看吗?”
贺眠眠没什么兴趣,正想说不看,萧越却直接放在她面前,她被迫看了一眼——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怎么这么巧?
她讶然地拿在手中看了两眼,心满意足。
或许这就是梦里的眠眠送她的呢?
让今生的贺眠眠与萧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带着梦里的贺眠眠与萧越那份一起。
那些未了的缘,今生都有了归宿。
出宫的时候绿树成荫,回宫的时候橙黄一片。
深秋已至。
贺眠眠下了轿子,打量着多日不见的皇宫,明明只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但是因为那个梦,却像是在这里待了十余年。
“眠眠,这里就是我的家?”
身后传来阿溪的声音,贺眠眠回眸一笑,笃定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可是我没什么印象。”阿溪摇摇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怕她再想下去,贺眠眠忙道:“我陪你去看看你的宫殿吧,就在母后的寿安宫里,名叫晨曦阁,和我的静姝阁离的很近……”
两个姑娘说笑着慢慢走远,太后看了一会儿,眸中泪光点点,她忍不住感叹:“哀家的永乐,终于回来了,哀家盼了二十年。”
嬷嬷笑着提醒:“太后,您又说错了,是永熙长公主。”
“是,哀家都高兴糊涂了,”太后擦了擦泪,“回宫吧。”
安顿好后,太后将玩的乐此不疲的两个姑娘叫回来,又派人去寻了萧越,四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萧越提起一事:“母后,封皇姐为长公主的旨意已经拟好了,用过膳后便让您过目……还有封号,不改了吗?”
那日太后说阿溪是永熙长公主,想必只是随口胡诌了一个封号,所以还是问了这句。
太后沉吟片刻才道:“不改了,就永熙吧。”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阿溪已经明白自己是走丢的长公主,所以听到这些话面无异色,依然平静地用着膳。
太后关切地看了眼阿溪,见她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关心道:“阿溪,好吃吗?”
“还成,”阿溪点点头,“不过肉太多了,我虽然没出家,但是自幼在普济寺长大,喜欢吃素。母后,下次可以多做些素菜吗?”
她一向心直口快,叫母后也叫的自然无比,太后自然一口答应。
贺眠眠将素菜都移到阿溪面前,阿溪便冲她一笑:“多谢眠眠。”
姐妹俩亲亲密密的,太后见了更欢喜,不由得多吃了一碗饭。
“母后,还有一事,”萧越沉凝开口,“眠眠什么时候能恢复身份?”
阿溪闻言,不由得好奇道:“什么身份?”
贺眠眠抿了下唇,他好像有些太着急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阿溪还似懂非懂,母后也还没做好儿子和女儿相爱的准备。
果然太后绷紧了脸,道:“此事不急,先将阿溪的事情办妥。”
萧越皱眉,还要再开口,贺眠眠私下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又朝太后笑道:“对,皇姐认祖归宗是大事,别的事都先缓一缓。”
太后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用了膳之后,太后让贺眠眠带阿溪四处逛逛。
等正殿中只剩了他们两人,太后这才开口:“阿越,若是眠眠没了这长公主的身份,你准备封她个什么?”
“自然是皇后……”萧越看了太后一眼,有些明白了,“母后,您不同意?”
太后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许久才开口:“她的出身……难以服众,哀家是怕眠眠受人欺负。”
当年她便是因为出身遭人诟病,哪怕最后生了萧越这个太子,依然没有坐上皇后的宝座。她曾是五品臣子之女尚且如此,眠眠家中甚至没有一官半职,这样的身份如何做的了皇后,如何服众?
顿了下,她继续道:“哀家想着,或许可以先封个嫔,让她慢慢学着宫中事务,等到她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一阶一阶地升,到时候封后自然没人有意见。”
“一阶一阶地升?”萧越冷笑一声,“朕不愿意,既然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何必要等?”
太后皱眉:“可是如何向朝中的老臣解释?”
萧越不悦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是朕的家事,朕娶谁为妻,还需要得到旁人的首肯?”
“哀家的首肯呢?”太后绷着脸道,“哀家不准。”
萧越的目光在太后脸上扫了一圈,平静道:“母后是想让朕的皇后有一个高贵的出身吗?”
太后啜了口茶,没说话,默认了。
“在朕看来,没有人比眠眠的身份更高贵。”
“这只是你认为罢了,”太后苦口婆心道,“朝臣的想法呢?”
萧越淡淡道:“朝臣会拒绝英烈之女为后吗?”
太后微怔。
“朕有八分把握,眠眠的身世是前云州刺史贺正阑的遗孤,那个父皇寻了许多年也没找到的小姑娘。”
虽然陈若白还没来信,但是他这几日琢磨了许久,林逢青临走之前他还特意问过关于云州的事情,是以越来越确定。
他看向怔愣的太后,沉声道:“母后,朕会找到证据证明眠眠是贺正阑的女儿,若是找不到……朕便伪造一个。”
他也不想让贺眠眠为了此事烦忧,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想好的,若是贺正阑的女儿最好,若不是,做贺正阑的女儿也不亏。
太后便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默许了。
那边厢,贺眠眠与阿溪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寿安宫与寿康宫之间的小花园。
“这里的花好漂亮,”阿溪惊呼着停下脚步,“我能摘一朵吗?”
贺眠眠笑道:“皇姐,这里的花都是你的,随便摘。”
阿溪左看右看,挑了一朵开的正盛的蝴蝶兰簪在贺眠眠发间,笑眯眯道:“眠眠真好看。”
礼尚往来,贺眠眠正想挑一朵花送给阿溪,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嘶哑又惊恐的声音:“你没死?”
贺眠眠微怔,蹙着眉回头,竟是许久不见的陈太后。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见她直勾勾地盯着阿溪,贺眠眠压下心绪,将阿溪拉到身后,低声道:“这是陈太后,要行礼的。”
说着她便与阿溪一同福身行礼。
再抬头,陈太后已经恢复平静,她笑着道:“免礼吧,许久不来这里了,一过来便遇见了眠眠,这位是……”
贺眠眠便向她介绍道:“这是母后新得的女儿,永熙长公主,小名阿溪。”
陈太后仔细地打量两眼阿溪,道了句累了便匆匆离开。
贺眠眠狐疑地望着陈太后的背影。
方才她在说谁没死?是……阿溪吗?
怔怔地想着,再回神,她便看见萧越往这边走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他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旁人的面前,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阿溪看看他们俩,抿唇一笑,欢快道:“你们俩玩吧,我先回去了!”
等阿溪走了,萧越便牵着贺眠眠的手,与她一同赏花。
“方才陈太后过来了,”贺眠眠随意摘了朵花转着玩,“她说‘你居然没死’,瞧着很惊异的模样。”
“还说了什么吗?”萧越平静道。
贺眠眠摇摇头,她觉得有些奇怪,若这话是对她说的,可是在普济寺的时候她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若是对阿溪说的……她为何会一眼便认出阿溪?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给萧越听,他沉吟片刻才点头:“朕知道了,放心,她不会再伤害皇姐了。”
贺眠眠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萧越也没多解释,只道先帝的女人各个都不是善茬。
先皇后大陈氏阴毒善妒,死在她手里的宫妃子嗣不知凡几;母后为保全自己,不惜火烧宫殿嫁祸大陈氏;赵太后小陈氏为姐报仇,不敢动大的,那便只能动小的——皇姐出宫后失踪,与陈太后脱不了干系。
他垂眸冷笑一声:“若陈若白能找到对朕有利的东西,功过相抵,朕便不再提及。”
他看了眼还懵懂的贺眠眠,思索片刻,还是将这些旧事告诉了她。
“原来是这样,”贺眠眠点头,快速整理了一遍,“母后有孕,怕大陈氏对其不利,所以主动出击放火烧了宫殿,假意烧死了皇姐,大陈氏因此在冷宫郁郁而终。小陈氏为姐报仇,派人跟踪皇姐的马车,找到机会下手,皇姐因此下落不明,母后痛苦了二十年,所以才有了将我错认成永乐的事情。”
萧越颔首,又问道:“既然已经知道真相,日后你如何与他们相处?”
贺眠眠疑惑地望着他,蹙眉道:“该怎么相处便怎么相处,在后宫那个吃人的地方,人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明白。”
萧越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他希望她做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而她一直做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她一直在长大,日后便会真正做到母仪天下。
“对了,你让陈若白查什么?”贺眠眠一头雾水,“已经不用找和我相似的姑娘了呀。”
萧越沉默片刻,看向她腰间系着的玉佩,沉声问:“这个玉佩,你喜欢吗?”
怎么又说到这个了?贺眠眠低眸将玉佩捧在手里,欢喜道:“自然是喜欢的,自从得知贺刺史的事情,我还特意去查了查贺刺史与贺夫人的生平。”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询问:“越哥哥,你能不能派人去找找他们的女儿,万一还活着呢?”
算算年龄,那个姑娘应该和她一样大,不知生活在什么地方,不知有没有吃饱穿暖,英烈的女儿竟流落在外,不知名姓。
萧越喉间滚了滚,想将此事告诉她,又怕她胡思乱想,顿了下才道:“朕让陈若白查的便是这件事,你放心。”
贺眠眠却不太放心,那个小姑娘是在云州丢失的,去姑苏做什么?
“朕自然有理由,”他捏捏她的脸,自然无比地转移了话题,“怎么瞧着胖了一些?”
贺眠眠闻言叹了口气:“因为阿溪做的斋饭太好吃了,我在普济寺的时候每顿饭都会吃完。”
说着说着她捏捏自己的脸,嘟囔道:“真的胖了吗?”
萧越静静地打量着她。
只见她黑亮的眼睛含着水雾,如明珠生辉,双颊藏着浅浅红晕,娇柔的身子越来越窈窕,正以一日比一日更美的姿态在世人面前出现,含苞待放。
只是这次,他却从她脸上看出些贺刺史与贺夫人的影子。
他是见过贺刺史与贺夫人的,朦胧地回忆着他们的模样,又在贺眠眠身上重叠。
“你快说呀,”贺眠眠嘟着嘴,不依不饶道,“是不是胖了?”
姑娘家最怕自己胖,萧越本就是随口一说,见她当真,不由得有些懊悔方才说出口的话。
他想了想才回答:“不胖,眠眠很美。”
“你犹豫了!”
萧越无法,只好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贺眠眠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这里可是小花园!
她挣扎了两下也没挣开,反而让他抱得更紧,汲取她口中的甘甜。
“现在信了吗?”萧越伸手抹去她唇边的水渍,眸色深深。
贺眠眠被亲的晕晕乎乎的,羞怯不已地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才猛地松了口气。
风声猎猎,萧越面不改色地牵住她的手,道:“回去吧。”
过了小半个月,陈若白终于送来一封信,萧越拆开看了两眼,直奔静姝阁。
贺眠眠正教阿溪绣香囊,远远地看见萧越,脸上便带了笑。
“皇姐在做什么?”萧越一本正经道,袖子里的手却偷偷握住贺眠眠的手腕捏了捏。
“眠眠正教我绣花呢,”阿溪皱着眉将绣的东西拿给萧越看,“能看出来绣的是什么吗?”
萧越低头看了两眼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脸为难。
贺眠眠便在他手上写字。
“看出来了,”萧越面不改色道,“是普济寺的斋饭。”
阿溪高兴极了,捧着绣绷左看右看:“看来我的女红还是有进步的,我去拿给母后看看!”
贺眠眠望着那个蹦蹦跳跳出门的身影,忍不住笑,眸中璀璨。
萧越便吻了吻她的唇角,得到回应,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
贺眠眠呜咽着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手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后腰,慢慢往上,抚着她的脊骨,又揉捏着她的蝴蝶骨,还没忘眷顾那颗藏得极深的小痣。
眼看着便要耽搁,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克制地离开,问道:“想出宫吗?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眠眠嗯了一声便心慌意乱地准备往外走,萧越拉住她看了两眼,见她面色酡红,口脂都蹭到了下巴上,忍不住皱了皱眉。
“去净面,”他有些懊悔方才的冲动,“朕刚刚……”
他轻咳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贺眠眠也不想听了,飞快地逃开。
两人一同出了宫,又在宫外坐上了马车,瞧着要去个很远的地方。
“带你去见个人,”萧越解释,“在驿站里,离皇宫有些远。”
贺眠眠点点头,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心生艳羡,不过显然还是萧越对她的吸引力更大,她看了一会儿便合上了,埋在萧越怀里闭目小憩。
萧越捏着她腰间的玉佩把玩,低声问:“整日都戴着,很喜欢这个玉佩?”
贺眠眠笑嘻嘻道:“喜欢,我总觉得我与贺刺史和贺夫人有缘,大家都姓贺。”
——啊,这个姓好!以前的云州刺史也姓贺,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贺眠眠愣了下,又忍不住一笑,原本林逢青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无语,可是现在想想,她现在的想法岂不是也和他一样?
她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萧越听。
萧越却没笑,而是慢慢道:“眠眠,你与贺刺史……确实挺有缘的。”
父女之间的缘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长发,看着她在趴在他的怀中慢慢睡去,他便为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吻了吻她的额头。
再次醒来,贺眠眠是被萧越推醒的。
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趴在他肩上还有些迷糊,慵懒道:“到了吗?”
见她一副无力的模样,萧越索性直接将她抱了下去。
“……眠眠?”
身侧传来一声试探的叫喊,萧越抬头,趴在他肩上的贺眠眠怔了下,也睁开眼睛,喃喃道:“爹爹的声音?”
萧越循着声源望向那个男人,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饱经沧桑的脸上刻着抹不去的风霜,脊背却挺得笔直。
贺眠眠已经从他怀中下来,飞奔到贺老爹怀中。
“爹爹!你怎么过来了?”她泣不成声,“我还以为是做梦……”
贺老爹有些尴尬地看向萧越,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萧越朝他点点头,转身去了马车上,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贺眠眠哭够了,也发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擦擦眼泪,跟着贺老爹走向厢房,关切道:“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路上累不累?睡得好不好?”
一连串的话砸下来,贺老爹一一答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贺眠眠,最后目光定在了她腰间。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这……这玉佩……”
“哦,这是前云州刺史贺刺史的玉佩,”贺眠眠解释道,“我见这上面刻着‘贺’字,觉得与我有缘,便每日戴着。”
说完见爹爹还盯着,贺眠眠索性解下来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