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街一号的封锁解除后,
刘氏瓜果行被焚毁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城内迅速传开。
与此同时,各种小道消息也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滋生。
几乎到了傍晚时分,
附近的百姓和商贾大多都知晓了刘氏瓜果行的归属以及背后东家。
不少人暗自窃喜,如此大官,被烧也是活该。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到两日,新沉商行便放出一则消息。
应天灵宝街的两座商铺以及城外的一块良田要出售,
且仅限一同购买,价格在一万两银子上下!
这是新沉商行两个月以来首次放出城外良田售卖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城内的权贵们蜂拥而至。
他们大多是外地来应天安家的商贾,
虽说在城内有大宅子,但应天的地没有多少。
所以,每逢有良田售卖的消息传出,他们都会争抢得头破血流。
这一次也不例外!
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两处商铺以及良田的主人是西安门三条巷陆府,
也就是那位新任工部侍郎的家产。
这让许多人困惑不已,
一方面怀疑他刚上任怎么就有了京城的产业,
另一方面又疑惑他为何要卖掉这些产业。
经过多方打听,新沉商行最终不得不透露,
商铺和良田并非陆大人所有,
而是陆大人的夫人,西平侯女儿的陪嫁。
这下才恍然大悟,难怪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同时,他们也知道了陆大人卖这些财产的缘由。
原来,两日前中正街的瓜果行着火,烧掉了他唯一的家产。
于是,这一消息不仅传遍了上城,还向下蔓延至中城和下城,几乎全城皆知。
就连刚刚接老乡过来的李武,也听闻了此事,
不禁感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洪武二十二年八月十一日清晨,
陆云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离开军营,前往工部衙门。
刚一踏入皇城,宽大的青石板路上便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引得陆云逸频频回首,满脸疑惑。
一直走到工部衙门,他才从两名吏员的讨论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是自己安排的计策起了效果。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迈步走进衙门。
一进入其中,忙碌的诸多吏员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眼中带着几分莫名意味,还藏着一丝怜悯。
衙门中的许多吏员都觉得,这位年轻大人日子过得太过清贫了。
若是寻常官员也就罢了,说不定大家还会骂一声沽名钓誉。
但眼前这位陆大人可不同,
他可是南征北战的将军,杀敌无数,缴获无数,
随便从指缝间漏出一点,就不知有多少银两。
如今把日子过成这样,唯一的商行还被烧了,着实有些可怜。
察觉到这些目光,陆云逸垂下眼眸,默默走进衙房,心中甚是奇怪。
工部衙门因为时常加班,每月的俸银并不少,
但再多也比不上他这个身兼三职的三品大员。
更何况,他还有两位家财万贯的夫人,实在不明白他们在可怜些什么。
回到衙房,陆云逸刚坐下,准备喝杯茶水提提神,
都水司的郎中汪晨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即便已经五十多岁,动作依旧十分敏捷。
“大人!您可算来了!”
他此刻面如枯槁、头发凌乱,浑身上下却仍透着一股冲劲儿。
还没等陆云逸开口,便将一纸文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大人!束水攻沙法我们都水司经过三天三夜的验证,
终于证实,此法可行!
但是,有一个难题一直困扰着我们,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前来请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陆云逸看他这副风风火火的架势,有些忌惮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你们都水司衙门擅长治水,本官擅长的只有打仗,来问我做什么?”
汪晨用力挠了挠头,说道:
“大人,都水司上上下下想了无数办法,始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问问大人有没有什么思路。”
陆云逸面露恍然之色,神态也放松了下来。
对于治水治河,他虽然实践经验为零,但理论知识还算不错。
“什么问题?”
“大人,通过反复地计算和试验,
我们发现,沙重水轻,无论水流多么湍急,总会有部分泥沙沉淀。
经过往年测算,黄河流量大且携带泥沙量惊人,
如按一丈厚度铺开,每年能覆盖达八百四十万亩。
这些泥沙不可能全部被冲刷入海,黄河仍在不断淤垫,河底也在持续升高。”
“这么多?”
陆云逸眼眸猛地跳动了一下,迅速拿过纸张开始测算。
整个应天城有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垣,除去城垣,
京城的面积大概是五十五平方千米,而八百四十万亩约等于五千六百平方千米。
那每年沉淀的泥沙
一百个应天城!还高三米!
看到纸上数字,陆云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多泥沙,也难怪黄河年年决堤。
收起思绪,陆云逸看向汪晨:
“泥沙淤积是预料之中的事,都水司应该有与之相配合的解决手段才是。”
汪晨面露苦涩,垂头丧气地说道:
“大人,都水司给出的方法是在几处关键节点修筑堤坝,蓄清刷黄。
在束水攻沙的基础上,利用洪泽湖等水体蓄积清水,
在适当的时候开闸放水,
以清水冲刷黄河河道中的泥沙,减少泥沙淤积。
可现在面临的问题是,
若是按照原本的方法修筑堤坝,钱财有些不够。
而现在有了新的法子,都水司也不想再用那些老办法了,打算采用新方法。
但现在,想要修建新的堤坝和水库,辅佐束水攻沙,需要的钱财更多。”
“多少钱?”
陆云逸又将身体向后缩了缩,他现在一听到钱就有些头痛。
不知为何,汪晨听到他这么问,
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就连身体都向前倾了倾。
他掷地有声地开口道:
“部堂大人,都水司已经测算过了,
想要彻底治理黄河,让它以后安分些,
至少要修建十五座水库,一百七十余处堤坝。”
说着,汪晨快速站起身来,在陆云逸的册子中来回翻找,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幅地图。
“大人,只要将这些水库和堤坝修好,
下官可以保证,
三十年!不!五十年!
只要不发生千年难遇的洪水,黄河两岸就可以安然无恙,
能挽回数千万两银子的损失!”
“行了行了。”
陆云逸见他越说越激动,连忙抬手打断,
眼前的汪晨像极了他拉投资时的模样,只说前景不谈当下。
“说说多少钱。”
汪晨顿时蔫了下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大人,昨晚我已经去找过秦尚书了,
他对都水司的治水方案十分赞同,
但,就是花费的银钱太多了,尚书大人有些顾虑。”
“多少钱!”陆云逸再次发问,额头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