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大火的事情在整个大宁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更引百姓注目的则是掌柜黄槐、王泽被抓!
不少住在城北的百姓惴惴不安,
生怕因为他们被抓,而少了如今这份轻松活计。
但一直到傍晚,安和街的长队依旧蔓延,
康乐商行非但没有早早收摊,反而多加了一些售卖名额。
其中意味,让许多聪明人都有些明悟。
同时,一则隐晦的消息开始在城中蔓延,
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份排队的活计是都司给他们找的生计,
黄槐以及王泽是因为克扣银钱,所以才被抓了起来。
这个消息一经流传,
下午时那些流离在巷子里的诸多管事竟奇怪地消失不见了,
而随之而来的是十文钱的活计越来越多。
这让许多人相信了城中的这一则流言
而在此时,大宁前卫营地,指挥使营帐之中,
曲清风身披甲胄,坐在案前,脸色惨白,眼中带着浓浓的惊恐
时不时地抓向伫立在一旁的长刀,
眼中闪过犹豫,又闪过挣扎。
仓库着火了,胡崇义以及石煜见了都司,
至今都没有出来,这让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但无一例外,都是对他不利的事,
一旦这二人将粮食换糖的事抖了出来,那他可就完了。
就在这等惴惴不安中,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曲清风一个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他有些害怕,害怕那是来捉拿他的军卒,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军帐入口,让他如释重负。
“怎么样?城内有什么消息?”
来人是他的心腹,大宁前卫指挥佥事钟立诚。
他四十余岁,长相十分粗犷,
胡子以及眉毛都带着草原人的浅黄。
“大人,石煜以及胡崇义都从都司衙门中出来了,
看他们的脸色,好像有些.”钟立诚话语犹豫。
“说啊!”
曲清风暴怒无比,不停地拍着座椅扶手。
“他们看着十分高兴,有说有笑的离开了都司。”
“呼——”
曲清风的身子一下子瘫软,
长舒了一口气后,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过去了,过去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仓库大火引发都司对其中白糖的调查。
现在看来,二人安然无恙,那他也逃过一劫。
钟立诚酝酿了片刻,小声说道:
“大人,还是要小心谨慎啊,
若是二人出卖了我等,以此来寻求活命机会,那咱们就危险了。”
曲清风的脸唰的一声就黑了下来,撇了一眼钟立诚:
“说的什么屁话!都司两位大人刚刚到任,
就已经抓了一个都司佥事,还要再抓我这一个指挥使?
他就不怕都司内人人自危?
上一次粮食的事儿,你觉得他们没有察觉出端倪?
就是为了顾及影响,没有追查下去罢了。”
钟立诚双唇嗫嚅,最后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叹了口气:
“大人这一次逃过一劫实属侥幸,日后万万不能如此行事了。”
“嘭!”
曲清风手掌猛地拍在扶手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整个人五官都变得纠结。
“他们拿白糖捞钱?我就不行?
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钟立诚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眼前的大人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军帐内有些安静,曲清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这段日子还真是提心吊胆,
回家好好睡一觉,歇息一二,明年又是一条好汉。”
钟立诚拱了拱手:
“大人,陆大人与刘大人带着一应下属出城了,好像是要去迎接什么人。”
曲清风挥了挥手:
“将人都撤回来吧,事到如今再做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两位大人选择息事宁人,咱们也不能狗急跳墙。”
“是!”
直到此刻,钟立诚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坠下。
大宁城城西五里处,此刻天色已经微黑。
乌云在天空中翻滚,朦胧的月光时不时地透过缝隙洒下,带来些许光亮。
陆云逸等人就等在这里,静静看着官道尽头,
对于空中呼啸而过的冷风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官道尽头燃起了点点亮光。
起初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点,但很快就变成了一道蜿蜒的火红色长龙。
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闪亮,照亮了一些若隐若现的车马。
冷风呼啸中,陆云逸似乎听到了车辙碾压地面的响动。
“云儿哥,来了。”
当刘黑鹰的声音响起,陆云逸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扯了扯马缰:
“嗯走吧”
一行人向着车队飞奔而去,
马蹄声骤鸣,火把同样依次点燃,照亮了马儿奔跑中健硕有力的肌肉,
也照亮了马背上一个个雄姿英发的英雄男儿。
双方开始汇聚,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家中那辆许久不用,但却总是被擦得崭新的马车。
木头上的斑驳痕迹证明了它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
跑起来不像是新马车那般稳当,反而带着几分摇晃。
正是这种摇晃,将陆云逸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不知多少年前,
一家三口的对话在脑海中响起。
“爹,马车好颠。”
“忍一忍,莫要如此娇气,有马车坐已经是极好。”
“娘”
“好好好,等逸儿长大了,再买一辆新马车。”
陆云逸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一声惊呼响起,才将他从无尽的思绪中拖拽而出:
“少爷!”
视线瞬间凝实,陆云逸看到了一个从车厢内探出来的脑袋,
古灵精怪,模样姣好,脸上带着浓浓的惊喜,正在不停地挥动小手:
“少爷少爷!”
“秋荷妹妹。”
陆云逸抬了抬头,声音洪亮清脆,顺着微风而去。
“啊”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
秋荷一下子呆愣原地,脸颊顷刻涌上红晕,
大而明亮的眼睛被泪水覆盖,眼前世界变得模糊。
马车缓缓停稳,又一道身影从马车中出现,
发髻盘在脑后,脸上写满焦急与关切,
一眼就看到了正快步走来的陆云逸,声音一下子哽咽,原本想要发出的大声呼喊也变成了轻呼:
“我儿.”
“娘!”
相反,陆云逸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
步伐不停加快,最后变为了小跑
柳氏从车厢中跳下,身形略有趔趄,但步伐未停,
她踩着因长途颠簸而沾满泥点的裙裾,跌跌撞撞朝着陆云逸奔去。
夜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
在月光下宛如飘零雪絮,却盖不住眼中迸发的炽热光芒。
“我儿!”
呼唤终于冲破喉头,带着相思凝成的颤音。
柳氏张开双臂,仿佛要将记忆里那个总爱蜷缩在膝头的孩童重新拥入怀中。
陆云逸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梆硬的土地上,扬起细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