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咸阳学宫群贤毕至，少长咸集。</p>
来自于秦国本土与六国的学子们仪容整洁，早早抵达学宫，被小吏牵引往广场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p>
怪新奇的哈。</p>
从前还没听过学宫搞什么典礼的，也不晓得秦国在搞什么花样。</p>
今日不朝。</p>
故而卯时末，身在咸阳的文武官员与贵族公卿们纷纷前来观礼。</p>
这还是他们秦国第一次在文化事业有这样的活动。文化荒漠难得当一回“文化人”，这感觉还怪新鲜的。</p>
“怎么现在就奏乐了？”</p>
忙里抽闲来凑个热闹的王绾见秦王未至却已奏乐，不免好奇。</p>
“人员齐聚，难免喧闹，用乐声掩盖，甚合学宫之雅韵。”</p>
正好在一侧的李斯含笑解释，“再者，此曲乃是以楚国屈原的《天问》谱曲而成，虽不宜定为校歌，但放在此刻，却也能显我秦国海纳百川、兼容并蓄之气概。”</p>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p>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p>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p>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p>
对天地、自然和人世等一切事物现象大胆怀疑、勇敢发问，这种追求真理的探索精神，正是学宫所需要的。</p>
唯一的问题就是屈原是楚国人，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楚国。</p>
且他的死，秦国是反派。</p>
——攻破楚郢都的秦王就是大名鼎鼎、作恶多端的昭襄王。</p>
不过，问题不大。</p>
毕竟，秦国是胜者，胜者用败者的东西，说明秦国胸怀坦荡。</p>
“原是如此。”</p>
王绾微微颔首，而后好奇问道，“那最后定下的校歌是哪一首？”</p>
“殿下与太乐亲作的。”</p>
李斯熟练地塞到王绾一封纸笺，又顺手给周围的同僚们分发一圈，末了伸手指了指汇聚在广场边缘处的一群稚童，道，“殿下命名为《少年说》，亦称《少年大秦说》《少年华夏说》，看见没，他们来唱。”</p>
“……你要给多少人？”</p>
王绾实在没忍住吐糟，“怎么着，随身携带着准备给咱们发呢？”</p>
他压低了声音，念念叨叨个不休，“殿下从前可是赞过你的谏书字字珠玑的，怎么如今你竟不主动请缨、一展文采，反倒要殿下亲自作词？”</p>
他们殿下才几岁？</p>
真是一帮没分寸的大人。</p>
李斯:“……”</p>
他摸了摸鼻子，在同僚们或是谴责、或是揶揄的目光中，笑呵呵地替自己辩解，“斯年长，无少年气矣。”</p>
再说了，他也不能写啊。</p>
前面“红日初升”那段也就罢了，至多意气昂扬了些，但后面动辄“敢将日月再丈量”、“敢问天地试锋芒”……</p>
日月为何物？天地为谁人？</p>
是能随便写的吗？</p>
如此骄狂桀骜之词，也就只有殿下亲作，秦王才不会有异议。</p>
——他们殿下纵然再张扬，在秦王眼中，也是有乃父之风。</p>
“此言倒也有理。”</p>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正要再调侃一句，却听得学宫的钟声响起，一连九声，沉稳而攸长。</p>
秦王亲至。</p>
李斯等人立时肃色，整理衣着仪容，恭谨立于道路两旁静候。</p>
众学子亦是如此。</p>
玄甲锐士开道，秦王的车驾徐徐而来。</p>
“恭迎王上/秦王。”</p>
“免。”</p>
嬴政沉静的眸光漫不经心地一扫，而后将长女抱下车驾。</p>
看在大庭广众且她确实腿短的份上，栎阳殿下给了秦王这个面子，但一落地，她就身子一扭，挪了两步。</p>
哼。</p>
她现在可还在生气呢！</p>
嬴政:“……”</p>
“王上，殿下，请。”</p>
吕不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请秦王前往学宫广场举行仪式。</p>
虽然不晓得一惯黏黏糊糊的秦王父女俩怎么闹别扭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得维护好二位主君在外的颜面。</p>
学宫广场是一处宽阔的围合式建筑，高台坐西朝东，一侧立有一根六丈高的旗杆子，四个方向都建有亭台楼阁，为观礼之所。中间则是广阔的草场，不过如今正逢秋日，枯黄一片。</p>
此时此刻，秦王与众臣立于亭台之上，亭台下是玄甲执戈的锐士，众学子则神态肃穆的立于草场之上。</p>
未几，在学宫祭酒荀子的主持下，一队十五六岁的玄衣少年护送玄鸟旗至，行升旗礼。</p>
学子们:“……”</p>
目送着象征着大秦的玄鸟旗升到空中，秦国本土的学子神色愈发恭谨严肃，六国的学子则渐渐有些微妙。</p>
这个仪式……</p>
貌似有点太不见外了。</p>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这是在秦国都城，不升秦国的玄鸟旗，难道还能把六国的旗帜升起来嘛？</p>
——其实也可以。</p>
知韫的第一版方案，其实是参照联合国，六国也升，但要把它们的旗帜做小一号、升的高度也比秦国低一档。</p>
只是想想还是算了。</p>
这种比不升还要拉仇恨，不利于她在学宫搞凝聚力和向心力。</p>
而且，秦王作为强迫症，见不得咸阳有不属于他的脏东西。</p>
学子们胡思乱想间，玄鸟旗已升至最高点，随风舒展。而后，乐声再起，年不过十岁的稚童于高台前排列。</p>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p>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