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王父女轻车简行前往宜春苑，于曲江池上泛舟垂钓。</p>
司马相如过宜春宫时，作赋以哀二世行失，其中有一句“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说得就是此处。</p>
隑州，岸曲而长的洲渚。</p>
孟夏四月，草木蔓发。</p>
夹岸细柳轻斜，黄绿不匀的柳色之中，有芦苇葱葱郁郁，鹤鸟振翅、白鹭栖止，于宁静中充斥着盎然生机。</p>
然而，知韫无心欣赏。</p>
“我不明白。”</p>
太子殿下坐在杌凳上，托着下巴，眸光虚虚渺渺地落在平静无波的水面，“凭什么我的队伍会输给对面？”</p>
她百思不得其解。</p>
“我在的上半场，打了对面四比零，就算为着阿兄的缘故让了一球，那也是领先三球，怎么看，也是优势在我。”</p>
她幽怨地戳弄钓鱼竿，惹得池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p>
怎么可能呢？</p>
分明这么大的优势，踢到最后竟然叫人家给反败为胜了！</p>
“你要念叨多久？”</p>
嬴政心情极好，瞥一眼满身怨气、嘀嘀咕咕个不停的小姑娘，打趣道，“怎么，陪我垂钓，就这样不情愿？”</p>
“那倒也没有啦。”</p>
知韫鼓了鼓脸颊，“陪阿父当然很乐意啊，但是，我竟然输了诶！”</p>
虽然她对吃鱼没什么兴趣，但既然她爹爱吃鱼，陪他在闲暇之余体验一把钓鱼佬的乐趣，也是理所应当的嘛。</p>
但是！</p>
优势在我，怎么能输呢？</p>
她不开心地噘嘴，又气又委屈，“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输过！”</p>
嬴政:“……”</p>
“哪来这样大的胜负欲？”</p>
他不禁觉得好笑，又问，“拢共就你和我，你不想输，那让我输？”</p>
“也，也不是不行啊！”</p>
太子殿下眼神飘忽一瞬，微微坐直身子，狡辩道，“我年纪还小，正是增长自信的时候，阿父需得让让我呀！”</p>
死道友不死贫道。</p>
输阿父不能输她。</p>
“自信？”</p>
嬴政哼笑一声，“你的自信已经足够，还是由你来让让我吧。”</p>
把她的自信分他一点。</p>
知韫:“……”</p>
“哇，阿父你真的……”</p>
太子殿下哇了一声，所有的幽怨失落一扫而空，蹭一下就丢下鱼竿跑到秦王身侧，眼睛亮亮地抱住他胳膊。</p>
“你怎么这么会哄我呀？”</p>
她眉开眼笑，小手一挥，“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一次也没什么。”</p>
嬴政:“……”</p>
他看了眼刚刚有点动静就被惊没的鱼竿，下意识道，“我的鱼！”</p>
太子殿下笑容一僵。</p>
她探头看了眼秦王目前空无一鱼的筐篓，又看了看只余涟漪的水面，沉默一瞬，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心虚之感。</p>
脚步挪了挪，又挪了挪。</p>
她飞快地撒开秦王，抱起杌凳就撒腿往另一头跑，随侍的章邯连忙提着她的鱼竿和筐篓跟着她转移阵地。</p>
“……你作甚去？”</p>
秦王转头就见一只溜得飞快的太子殿下，唇角微抽，按耐住想扶额的冲动，叮嘱道，“跑慢点，别摔着了！”</p>
船上可不比陆地踏实。</p>
“知道啦知道啦！”</p>
太子殿下扬了扬手，“阿父，咱们来比一比谁抓的鱼多吧！”</p>
“比什么比，不比。”</p>
嬴政拒绝，“回头你输了，又在我跟前唉声叹气一整天？”</p>
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p>
“怎么可能？！”</p>
知韫反驳，“我输得起！”</p>
紧跟着，小孩那黏糊糊的、甜滋滋的、如同浸了蜜糖般的声音传来，拖长了语调，一声又一声地唤着阿父。</p>
“……随你吧。”</p>
秦王简直想叹气，“且安静些吧，鱼儿都被你给惊跑了。”</p>
偌大的曲江池，池鱼不知多少，他一条都钓不到，这合理吗？</p>
难道他今日要空手而归？</p>
——这必不可能！</p>
身后的蒙毅眉毛微动。</p>
王上怎么好意思说殿下胜负欲重的？明明父女俩一脉相承。</p>
“这不行啊。”</p>
知韫安安分分地钓了大半个时辰，结果才钓上来小鱼三两条，实在是个令人不满意的收获，于是她摸着下巴思考一瞬，对着章邯招招手。</p>
“殿下？”</p>
章邯俯下身子，听她压低声音吩咐几句，转身入船舱取东西。</p>
等他折身回来，知韫果断放弃鱼竿，化身“打窝仙人”，拌了一大团饵料扔到池中打窝，等到鱼群聚集，掏出改良过的小型弩箭对着鱼群biubiubiu一通狂射。</p>
中箭的鱼儿死不瞑目，翻着肚子浮出水面，被打捞上船。</p>
太子殿下满意点头。</p>
钓鱼？</p>
钓什么钓，且看孤的超级弱化版南无加特林大法！</p>
“你就这样跟我比？”</p>
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嬴政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如你这般，水面都晕染了血迹，如何能再引诱鱼儿浮出？”</p>
他似笑非笑，“竭泽而渔？”</p>
鱼儿也不是傻鱼，血腥气这么浓郁，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冒头。</p>
“哪里竭泽而渔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