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放晴。</p>
煦煦阳光明澈如水，从天空倾下，或浓或淡地落在残雪之上。</p>
被秦王拘在章台殿中的太子殿下终于恢复了自由，但很遗憾，与好消息同时到达的，往往是坏消息——</p>
全章台宫都知道她换牙了。</p>
如庄启、槐状等前朝的臣子还好，虽然在议事时，会忍不住用“和蔼”得过分的眼神看她，却也仅限于此。</p>
但后宫就不一样了。</p>
小萝卜头们已经到了能跑能跳、会说会闹的年纪，不仅张口“阿姊”、闭口“抱抱”，好奇心还格外重。</p>
阿姊的牙牙怎么掉了？</p>
阿姊什么时候能长出牙牙？</p>
阿姊嘴巴难不难受？</p>
……</p>
谢邀。</p>
你们的阿姊有些头大。</p>
知韫实在不想在说话漏风的时候被这群幼崽缠上，十分果断地把扶苏从殿里揪了出来不说，她伴读团里但凡进入了换牙期的都被她给薅了过来帮忙带小孩。</p>
于是，章台宫中多出了一溜没了门齿、说话漏风的幼童。</p>
嬴政:“……”</p>
寡人的章台宫，竟然成了幼儿园了吗？昭台苑不够她折腾？</p>
这能对吗？</p>
秦王眼前一黑又一黑。</p>
但好在，也没闹腾太久，开了春，章台宫就彻底地清净下来——</p>
太子殿下伸出魔爪，但凡有力气活蹦乱跳到处折腾的，全部被她给收拾收拾打包到了昭台苑的试验田里。</p>
陈辛和陈相:“……”</p>
埋首田间的两位农家贤者眼瞅着这么多王室贵族子弟被送来，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大。</p>
这可都是祖宗级别的幼童。</p>
“殿下……”</p>
二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p>
“陈师不必管她们。”</p>
知韫毫不客气地摆摆手，“大的就给派些轻省的活，小的就让在边上玩，生于王侯之家已是大幸，日后都是我秦国之栋梁，纵然不事农，也不可不知农、不重农。”</p>
说着，她往边上高喊一声。</p>
“阿兄、子婴，看着些小的，别叫乱跑，阿灼、阿悟，盯着点大的，别让添乱！”</p>
至于谁大谁小，以她为界限。</p>
她迅速划分好，又指派了几个年纪不大的农家少年过去指点。</p>
扶苏几人熟练地应下，王离等年纪大的，都不用特意提醒，就开始捋袖子的捋袖子，拿出习武的专注与毅力。</p>
陈辛和陈相:“……”</p>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欣慰与满足。</p>
虽然农家主张“君民同耕”、“君臣并耕”，但自农家创立以来，这两条主张就压根没有落地生根的土壤。</p>
谁家国君贵族乐意种地？</p>
是赏乐观舞的日子不够惬意，还是骑马游猎的日子不够自在？</p>
谁爱吃苦谁吃苦，反正他们不吃这个苦。</p>
但现在，太子殿下一声令下，给他们农家送来几十个王室贵族子弟跟着学农，虽然只是插班生一样随到随走的存在，但当秦国下一代的君主与重臣都是知农、重农之人，何愁农事不兴？</p>
农家大兴，就在眼前！</p>
果然，当初他们兄弟收到秦国的诚挚邀请后，没有选择拒绝、而是西行入秦，是一个无比正确且明智的决定。</p>
虽然秦国也没给拒绝的机会。</p>
——不过，这不重要。</p>
他们殿下果真是农家的明君圣主，瞧瞧这话，说得多有道理？</p>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p>
不事农没关系，至少得知农，真不知农也算了，至少得重农。</p>
轻农事而重享乐，昏君尔！</p>
“这就是蹲鸱和玉延？”</p>
知韫蹲下身子，伸手拿了两个看了看，“按照去岁的初步试验，不是说咱们这儿至少要等到三月底播种？”</p>
蹲鸱，就是芋头。</p>
《管子?轻重甲篇》记载“春日倳耜，次日获麦，次日薄芋，次日树麻，次日绝菹。次日大雨且至，趣芸壅培。”</p>
《史记·货殖列传》记载，“秦灭赵，迁……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p>
《史记·项羽本纪》记载，“……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p>
可见，现在这个时间点，至少蜀地、楚地、齐地是有芋头种植的，且至少在齐地，种植的规模不会太小。</p>
只是种植技术尚未成熟。</p>
西汉的《氾胜之书》、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都有专门的种芋篇。两晋南北朝时，芋头的种植技术趋向成熟，再到唐朝，种植面积扩大，成为夏季主食。</p>
玉延，则是山药。</p>
薯蓣生于山者，名为山药，秦、楚名玉延，郑、越名土藷，齐、赵名山羊。</p>
《山海经·北山经》记载，“……曰景山……其上多草、藷藇。”</p>
《卫国志》中记载，公元前734年，卫桓公将生长于古怀庆府的山药进献给周王室，被大赞神物、列为贡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