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易水寒风潇潇凛凛，然而却比不上荆轲心底的寒冷。</p>
他真心觉得燕丹脑子有病。</p>
秦军兵临燕境，燕国不想亡国、想要谋求生路，他能理解，但却是通过刺杀的方式，那就有点不太能理解了。</p>
秦强燕弱。</p>
当年打燕国就跟爹妈打孩子似的赵国都亡在了秦国的铁骑之下，燕国对上秦国，不更成了大父大母打孙子么？</p>
刺杀？</p>
亏他想得出来这个主意。</p>
更完蛋的是——</p>
荆轲转身，在高渐离的击筑声中，看向穿白衣、戴白帽，一副为他送丧（划掉)架势的燕太子丹和他的宾客。</p>
“还请太子早做决定。”</p>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究竟是刺杀秦王，还是刺杀秦太子，请太子给予准确的答复。”</p>
——他都快要出发了啊喂！</p>
燕丹:“……”</p>
是的。</p>
截止目前，燕丹还没想好究竟要刺杀哪一个，在秦王和秦太子中反复横跳，犹犹豫豫，不舍得放弃任何一个。</p>
他只能满是期待地看向荆轲。</p>
秦王，我所欲刺杀也，秦太子，亦我所欲刺杀也，二者不可得兼乎？</p>
不可！不可！不可！</p>
不管再问多少遍，都是不可！</p>
荆轲快烦死这个燕国太子了。</p>
他本是卫国人，卫国为秦所灭，又在赵国的榆次、邯郸等地，至燕国时，被燕之处士田光引荐给燕太子丹。</p>
然后就被他请求刺秦。</p>
荆轲:“……”</p>
他自己的母国亡了都十几年了，也没想过要去刺一把秦王，凭什么为你燕国去拼命？</p>
不去，找别人吧！</p>
他当面就婉拒了燕丹，结果燕丹不死心，又是拜他为上卿、又是给他极优厚的礼遇，也不管他需不需要，直接就把死士的待遇给拉满了。</p>
呔！</p>
你这人不是道德绑架么？</p>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现在“知己”都将他一介剑客拜做上卿了，如此知遇之恩，不给他死一个，像话吗？</p>
人在江湖混，他靠名声吃饭的。</p>
再者，前不久的宴会上，燕丹让善琴的美人鼓琴奏曲，他随口夸了句美人的手真好看，结果燕丹当场就让侍从把美人的手砍下来送给他。</p>
荆轲:“……？？？”</p>
这是威胁吧？</p>
这一定是在威胁恐吓他吧？</p>
竖子！</p>
荆轲当场傻眼红温，有一肚子脏话想要骂给燕丹听，但仔细想想，骂燕丹一顿，好像也没办法从燕国跑出去。</p>
那还能怎么着？</p>
他只能认命地跟燕丹掰扯。</p>
“刺秦王？”</p>
“甚好，只是秦太子极得人心，如今年已十三，顷刻就能即秦王位、发兵灭燕。”</p>
“那刺秦太子？”</p>
“甚好，可秦王大权独揽已久，权盛威重，又极疼爱太子，盛怒之下必发兵灭燕。”</p>
“……”</p>
荆轲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p>
他算是看出来了，燕丹这竖子，恨秦国，更恨秦王和秦太子，与其说是慌乱之下出昏招，不如说是出于私怨。</p>
难道记恨昔年于秦为质？</p>
那也顶多是记恨作此决定的秦王，连带着当年才四岁的秦太子一起记恨是怎么个事儿？</p>
这肚量也忒小了。</p>
白瞎了樊於期的大好头颅。</p>
被迫用命打工的荆轲无视了燕丹的尔康手，在心里骂骂咧咧地爬上了前往秦国的马车。</p>
秦国也给予了应有的礼遇。</p>
——毕竟是给天下人看的。</p>
秦王其实是个爱美爱打扮的人，又是在接见外使的场合，自然不会随意轻忽，身着玄色织金冕服，头戴九旒冠冕，腰悬太阿之剑，玉绶上的蓝田美玉映衬着织金玄鸟纹与山河日月纹，尽显其端华矜贵之风采。</p>
“阿父还是戴冕旒好看。”</p>
知韫托着下巴，笑吟吟道，“只可惜一年下来也见不了几次。”</p>
“太过碍事。”</p>
花里胡哨的珠子垂在眼前遮挡视线，嬴政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p>
不过他崽显然很喜欢。</p>
于是他瞥她一眼，轻哼，“既然觉得好看，那你怎么不戴？”</p>
“我喜欢看阿父戴嘛。”</p>
知韫歪了歪头，眼带笑意，“冠冕这种东西，就得如阿父这般人物佩戴起来才好看，于阿父，是锦上添花，于旁人，反倒分不清主次。”</p>
冠冕，是权力的附属品。</p>
只是，有人是驾驭权力，有人是被权力掌控，自然是不一样的。</p>
“至于我么……”</p>
她指尖点了点脸颊，笑嘻嘻道，“我还小呢，戴不出韵味来。”</p>
主要是她有点嫌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