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部奖励的一百斤大米,五十斤白面。”
赵卫国指着那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又从战士手里接过一叠崭新的票券。
“还有二十尺布票。”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刘翠娥和苏大海看着地上那两座小山似的粮袋,还有那叠厚实的布票,呼吸都停了。
这辈子,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堆在自己家里。
“赵团长,这,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苏大海也急了,连忙摆手。
赵卫国像是没听见,最后从那个文件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大信封,递了过去。
“另外,还有二百块钱现金奖励。”
“什么?!”
刘翠娥尖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像是那信封里装的是炸药。
“不行不行!赵团长,钱可万万要不得啊!二百块钱!这要是传出去,村里人戳脊梁骨都能把我们家淹死!万一被哪个眼红的举报我们是‘暴发户’,查我们成分,我们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这使不得,绝对使不得!”
二百块钱!那是什么概念?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
苏大海的脸也白了,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妻子和女儿面前,声音都绷紧了。
“赵团长,粮食布票我们厚着脸皮收下了,是部队看得起我们。但这钱,您一定得拿回去!不然我们全家晚上都睡不着觉!”
“苏大叔,婶子,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师部党委的决定,是组织纪律。”
赵卫国本想解释,话一出口却又变成了不容置喙的官方腔调。
他自己都感到了话语的僵硬,声音弱了下去,干涩地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这也是组织对苏晴晴同志的肯定和荣誉,请你们……务必收下。”
他做完这一切,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但他没有走。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苏晴晴,脑子里全是贺严昨晚的质问在回响。
她为什么会疼?
他不知道。
他想了一夜,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转身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那句练习了一路的“你昨天,睡得好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苏晴晴动了。
她越过还在跟父母推拒的赵卫国,直接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份证书、工业券,最后,将那个厚得烫手的信封也一并接了过来。
她将所有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赵卫国的手一空,心里更空了。
“我……我先回去了。”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履甚至有些踉跄。
“赵团长。”
苏晴晴忽然开口。
赵卫国的后背猛地一僵,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的会是她更加冰冷失望的脸。
“奖励我收下了。”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地飘了过来。
“替我谢谢师部的领导。”
仅此而已。
赵卫国喉结滚动,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院子,背影里写满了落荒而逃的仓皇。
院子里,一家三口看着石桌上那个厚实的信封,和地上那堆积如山的物资,久久无言。
那份冲击力,远胜过昨天那堆肉和布。
“他爹,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刘翠娥伸手,想去碰那个信封,又飞快地缩了回来,声音都在发抖。
“二百块钱……这可怎么办啊……”
苏大海没说话,只是走到女儿身边,拿起那个信封和文件袋,全部重新整理好,一起递给女儿。
“晴晴,你收好。”
他那双常年与渔网船桨为伴、布满老茧的手,在递出东西时,几不可察地收了收力,仿佛怕弄脏了女儿用勇敢换来的荣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无与伦比的骄傲。
苏晴晴接过东西,还没来得及说话。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伴随着烟杆磕在门框上的“梆梆”声。
“大海!苏大海在家不?你家这是咋了,大清早的,咋跟办喜事一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