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股子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狩猎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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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村西头那条废弃的水渠旁,叫骂与铁锹铲土声混杂。
“嘿!我说曹大营长,你这铲子使得,可没有你那嘴皮子利索啊!”
几个无所事事的村民,扛着锄头,名义上是探查田地,实则绕到此处,对着埋头苦干的曹小军指指点点。
曹小军一言不发,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刚毅的下颌线滑落,砸入脚下乌黑的淤泥。他手中的铁锹,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次扬起和落下,都带着精准而沉重的力道。那些混合着杂草和碎石的淤泥,被他一块块地挖出来,甩进箩筐。
“你们看他那样子,还真当自己是来劳动的?”另一个村民阴阳怪气地开口,“我看啊,就是做给我们看的,等我们一走,他指定找地方偷懒!”
李大栓恰好背着手溜达到此,听到这话,立刻眼睛一瞪,官威十足地呵斥:“说什么!支书交代了,要好好监督他改造!你们几个,也别光站着看,都给我盯紧!他要是敢偷懒,立马去村部告诉我!”
“好嘞村长!”
几个人得了令,越发来劲,干脆把锄头往地上一放,叉着腰,成了名正言顺的监工。
审视和嘲讽的目光,如钢针般扎在曹小军的背上。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辩解。他清楚,此刻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这些人嘴里的笑料。
这是那个女人给他设下的局。
一个让他无法挣脱,也无法反抗的牢笼。他必须演下去。演一个被现实彻底打垮,只能用沉默的劳动来赎罪的犯错者。
耻辱感如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可在那片焦土之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佩,却在顽固地生根。
他不得不承认,苏晴晴的法子,比赵卫国那个漏洞百出的计划,高明太多。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他这个潜在的靶子,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可同时,她又用整个村子的人,给他套上了一副最坚固的铠甲。
曹小军将所有情绪,都灌注到手中的铁锹上。
一铲,再一铲。
他挖的不是淤泥,是那被砸得粉碎的骄傲与自负。
***
团部,赵卫国的办公室里。
一份标题为《关于苏晴晴同志“特殊价值”的初步评估与风险分析报告》的文件,还是一片空白。
他握笔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脑子很乱。贺参谋长要的,是一份客观、严谨、基于事实的报告。可苏晴晴身上发生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笔,先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淡水井、梁峰、渔夫、曹小军……无数线索在脑中交织。最终,他的笔尖停在了“淡水井”三个字上。这才是所有事件的起点和核心。他深吸一口气,在正式报告的纸上,郑重地写下了第一个关键点:一、关于目标人物疑似具备的“资源勘探能力”的初步研判。
他盯着这几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能力”这个词,已经带上了主观色彩。他划掉,改成了“现象”。
现象描述:苏晴晴同志返乡后,其家中及渔光村打谷场,相继出现两口出水量巨大的优质淡水井。走访了解,村民普遍认为此现象与苏晴晴有关,称其为“福星”。
风险分析:若此现象可复制,其战略价值无可估量,将从根本上改变南海明珠岛的生存格局。但来源不明的现象,也意味着未知的风险。敌特组织“渔夫”极可能已通过梁峰察觉此事,苏晴晴同志将成为其首要渗透、策反或清除的目标。
他写到这里,笔尖一顿,仿佛那一行字有千钧之重。他眼前浮现出曹小军在水渠里挥汗如雨的身影,一股夹杂着愧疚与坚定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知道,这个名字背后,承载的是一个战斗英雄的尊严和委屈。他深吸一口气,才重重地在纸上添上了那一行字。
人物关系:与曹小军同志为夫妻关系。为配合此次“固沙”计划,曹小军同志正以“作风问题”为由,于渔光村接受劳动改造,二人当前呈公开分居状态。
这层关系,才是最棘手的。
它既是保护,也是最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