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离玩味的表情，卡德林国王的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脸庞上，轻松和探究的神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深植于矮人灵魂深处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任何涉及“矮人誓约金”的话题，对矮人而言都绝非小事，那关乎先祖的誓言、氏族的荣誉与不可违背的古老法则。
他宽厚的手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住了腰间那柄传奇战斧“仇恨终结者”的锤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紧紧盯着苏离，仿佛想从对方那平静的笑容下看出最可怕的意图。格朗尼在上，这小子金库里的誓约金要是多到一定程度……他甚至不敢去想那意味着什么。难道他看上了“仇恨终结者”本身？还是想要灰山王国宝库中某件镇国之宝？或者更糟……想要干涉矮人内政？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地下深处的毒气般在他心中翻涌。
“小子……”卡德林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充满了警惕，“以格朗尼的锻炉起誓，你最好直接说出你的要求。不要用誓约金来晃点一个老矮人的心脏！你要知道，任何一笔记载于金页上的誓约金，都重于山岳，意味着先祖的凝视和无可推卸的责任！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仿佛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心爱的战斧。
苏离将老国王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不能再戏弄这位严肃的盟友了。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变得无比郑重，迎着卡德林·铁誓那紧张而探究的目光，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陛下，您多虑了。我对您的珍藏，或者灰山的内部事务毫无兴趣。”他先安抚了一句，然后图穷匕见，“我想要的，是一件能够真正改变我们对抗混沌、乃至未来任何威胁之战场格局的战略武器。”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分量沉淀下去，然后才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让卡德林瞳孔骤缩的名词：
“我想要……灰山王国，为我黑森领，交付一艘——传奇级的‘雷霆飞艇’。”
“什么？！雷霆飞艇？！！”卡德林国王失声惊呼，声音甚至劈了叉，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这个词本身所蕴含的毁灭性能量冲击到了。
“小子！苏离！你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吗？！那不是武器，那是移动的山岳，是燃烧的国库，是工程师行会压箱底的瑰宝！”
他的震惊无以复加。雷霆飞艇！那可是矮人工程学与符文魔法结合的最巅峰造物，是翱翔于天空的移动堡垒和毁灭之源！每一艘的蓝图都凝聚着无数代矮人工程师的智慧结晶，建造它需要耗费海量珍稀到极点的材料——从核心的浮空石到坚韧的龙皮蒙皮，从精密的蒸汽核心到刻满符文的厚重装甲，其价值根本无法用寻常的金币来衡量，甚至远超十件、百件所谓的神选级武器。它代表的不是一件装备，而是一个国家的工业底蕴和战略威慑力！
拥有一艘雷霆飞艇，意味着黑森领将瞬间获得无与伦比的战略机动性、恐怖的区域压制和精准的毁灭性对地轰炸能力。想象一下，当绿皮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时，不再是只能被动固守城墙，而是有一片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它们头顶，将致命的炸弹和如同风暴般密集的风琴炮炮弹倾泻而下；
当敌人的巨兽或重要战争机器出现时，飞艇能以其绝对的火力优势和高度将其彻底撕碎；它还能无视地形，快速投送精锐力量，侦查广大区域，其存在本身就能让敌人的行军和集结变得无比艰难。
这确实是一个配得上“海量矮人誓约金”才能提出的要求，也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矮人国王都需要狠狠灌下一大桶麦酒才能冷静下来的惊天请求。
苏离迎着卡德林国王震惊的目光，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陛下，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某种程度上，我可能比你更直观的了解雷霆飞艇的强大。”
毕竟他是真的亲眼见过雷霆飞艇。
他冷静的继续说道：“但我同样深知，面对我们共同的、日益强大的敌人，常规的力量已显不足。黑森领需要一双能翱翔于战场之上的眼睛和一双能投下雷霆之怒的铁拳。这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必需。”
他指了指脚下这片肥沃的丰收之地：“而我愿意付出的，不仅仅是金库中那些象征着古老誓言的黄金。黑森领未来产出的所有钢铁麦面包，将优先、并以最优惠的条件供应给灰山王国。您的军队，将比任何敌人都更加强壮、更具韧性。这不仅仅是交易，陛下，这是让我们彼此的利刃都更加锋锐，让我们的联盟真正坚不可摧的基石。”
卡德林国王沉默了，他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巨大的手掌依然紧握着战锤柄，但之前的恐慌已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震惊、是权衡、是对于如此庞大承诺的本能抗拒，但内心深处，却又不得不承认苏离描绘的场景对于整个矮人种族的巨大益处，以及……那海量誓约金所带来的、无法回避的沉重责任。
空中堡垒的阴影，似乎已经提前笼罩在这片丰收的田野之上。
卡德林国王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只有他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无意识摩挲“仇恨终结者”锤柄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他望着眼前这片流淌着金属光泽的丰收之地，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灰山深处那宏伟而艰难的工程，以及至高王庭那更为庞大的天空巨兽。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矮人式的、混合着坦诚与顽固的复杂情绪。
“苏离领主，”他开口，声音不再高亢，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务实感，“你提出了一个……格朗尼的胡子啊，一个足以让任何矮人国王失眠十年的要求。但首先，有一点我必须澄清，以免你对我，对灰山王国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离：“我们，灰山王国，自己并没有现成的、可供交付的‘传奇级雷霆飞艇’。”
看到苏离眉头微挑，他立刻举起一只手，继续说道：“听我说完！那种东西……那种真正配得上‘传奇’二字的空中堡垒，其设计和建造的难度超乎你的想象。它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海量的珍稀材料和无以计数的工匠工时，更需要一些……早已失传，或仅存于极少数大师记忆中的古老知识和符文组合。据我所知，目前整个矮人种族，或许只有至高王的王庭里，保存着两艘真正完整的传奇飞艇，作为压箱底的战略威慑，守护着卡拉扎-阿-卡拉克的永恒天空。也许还有更多，但那不是我这个层次能知晓的秘密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离的反应，然后才缓缓说出真正的解决方案：“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一艘，我无法直接从灰山的船坞里开一艘给你。我能做的，是以灰山王国及其所有盟友的名义，正式向至高王庭提出请求——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笔交易。用你手中那笔……惊人的矮人誓约金，去‘购买’一艘飞艇的建造配额和技术支持。”
老国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对规则本身的敬畏：“你要明白，小子。拥有足够多的誓约金，就意味着你手握着我们先祖立下的、无可辩驳的契约。理论上，只要你的要求不是直接毁灭矮人王国，哪怕是至高王，也无法轻易拒绝。这是刻在我们血脉和律法最深处的铁律。”
卡德林国王的语调在这里升高，充满了强调的意味，他粗壮的手指用力地戳着空气，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重量都砸进苏离的心里。
“你要明白，苏离领主，这不是简单的讨价还价！”他的声音如同矿井深处的雷鸣，“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我是说任何外人，哪怕他富可敌国，搬来的誓约金堆成了山——他提出要买走一艘传奇飞艇，那结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灾难！”
“至高王，面对如此巨量的、承载着先祖誓言的黄金，他本应无法拒绝。但传奇飞艇……那是我们种族的脊梁，是天空中的移动要塞，是无数先祖心血与智慧的终极结晶！交出它，在很多顽固的老家伙眼里，无异于出卖我们最后的尊严和防线。”
老国王的呼吸变得粗重，脸上浮现出痛苦与决绝交织的表情：“届时，至高王将陷入一个无比可怕的困境：遵守誓约，交出国之重器，背负‘卖掉矮人未来’的万世骂名；或者……违背那古老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