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的台北初夏,总爱落些绵长的雨。萧清瑜坐在书房的藤椅上,窗纱被风轻轻吹起,带着雨丝的凉意落在手背。她面前的绣绷上,绷着一块藕荷色的真丝,针脚细密地勾勒出半朵玉兰花,丝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给王碧奎小孙女准备的周岁礼,已经绣了快一个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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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林女士来了,还带了您托她找的苏绣丝线。”阿珍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靛蓝色的锦盒,“她说这是聂先生托香港的朋友好不容易寻到的老丝线,颜色正,还不容易褪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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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瑜放下绣花针,指尖蹭过绣绷上未完成的花瓣,眼里泛起笑意。林晚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雨气,她把锦盒放在桌上,顺手拿起绣绷端详:“这玉兰花绣得真好,花瓣的层次感都出来了,碧奎姐要是见了,肯定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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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早着呢,这花叶的颜色还得再调调。”萧清瑜打开锦盒,里面整齐码着几十轴丝线,从浅粉到深紫,过渡得格外自然,“你看这‘藕荷紫’,比我之前用的鲜亮多了,绣花蕊正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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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凑在桌前挑选丝线,窗外的雨渐渐大了,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林晚忽然想起什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对了,碧奎姐上周寄来的信,我昨天才收到,忙着给你找丝线,倒忘了送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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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瑜接过信,信封上是王碧奎熟悉的字迹,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菊花图案——那是她们在南京时约定的记号,每次写信都要画一朵,算是给彼此的小念想。她拆开信封,信纸里夹着一片干枯的香港紫荆花瓣,字里行间满是暖意:“清瑜吾妹,见字如面。小孙女近日学爬,总爱抓着我的绣绷不放,沾得满手丝线,倒让我想起念念小时候,总把你的苏绣线团当球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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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萧清瑜忍不住笑出声。她想起1947年的南京,蒋念才三岁,总爱溜进她的绣房,把丝线团滚得满屋子都是,王碧奎来做客时,常笑着帮她一起收拾,两人蹲在地上捡线团的模样,至今还清晰如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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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奎姐还说,香港最近开了家苏绣馆,她去看了,说里面的绣品虽精致,却少了点咱们当年的心意。”林晚凑过来看信,语气里满是怀念,“她还问起恒恒的学业,说要是恒恒想读香港大学,她可以帮忙打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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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瑜叠好信纸,把紫荆花瓣夹进常看的《花间集》里:“恒恒前两天还跟我说,想考台大的中文系,以后研究古典文学,倒是跟碧奎姐的大儿子志向相似。”她拿起绣花针,穿好丝线,在玉兰花的花蕊处轻轻落下,“等这绣品完成了,我跟照片一起寄过去,让她也看看孩子们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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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院外传来蒋念的笑声。两人走到窗边,看到蒋念撑着小伞,正和蒋谦在院子里踩水,恒恒则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书,偶尔提醒弟弟妹妹别溅湿了衣服。林晚笑着说:“你看孩子们多有活力,咱们当年在南京,不也总在雨后去秦淮河畔散步吗?那时你还说,雨后的秦淮河最有韵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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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时碧奎姐总带着她的绣绷,我们坐在画舫上,一边看雨一边绣花,船娘还会给我们泡上一壶碧螺春。”萧清瑜想起那些日子,心里满是温柔,“如今在台北,倒也有几分相似的景致,只是少了秦淮河的画舫,也少了碧螺春的清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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