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路, 公寓内</p>
“怎么样?怎么样?”白幼宁抱着抱枕对回来的二人兴高采烈地问道。</p>
逛了一整天游乐园的乔楚生靠在沙发上表示累的不想说话,路垚则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p>
“什么怎么样?”路垚端着咖啡坐在乔楚生右手边,“想知道案件发展,你得有诚意啊,给你算便宜些三块大洋。”</p>
白幼宁今天临时被派了别的任务,虽然很遗憾没跟着他们一起去案发现场,但是有更有趣的啊,“谁问这个了?”</p>
路垚喝了口咖啡,抬眼看了眼白幼宁,虽然没说话,但能看出那眼神表达的意思。</p>
“我听说你们俩个今天约会了!怎么样!”</p>
“咳咳咳--!咳咳咳--!”路垚这口咖啡差点没把他呛死,背后有双手给他顺着,才让他免于一场滑稽的溺水方式。</p>
白幼宁接收到乔楚生的死亡眼神,似在警告她“别瞎捣乱”,白幼宁撇了撇嘴,什么嘛!还没追到手,她哥什么时候这么墨迹了,回了个鄙视的眼神。</p>
那边无声的对峙着。</p>
这边的路垚咳得弯下了腰,一手撑着桌沿,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白幼宁,半晌没说出话来。</p>
约会?路垚反复品着这个词汇,脑海里不断闪过青日里乔楚生搂着自己腰的场面,还有对方近在咫尺的气息,他抬起咳得眼角带泪的脸,望向乔楚生白幼宁二人,模糊的视线中所有的事物都像蒙了层雾。</p>
看来真的是不一样了啊,路垚仿佛看到苍白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尖,胸膛的隐痛是刀口的形状,他正躺在病床上,思考要怎么让计划毫无破绽地推动下去?</p>
路家人都是骨子里的冷漠,所以这枚麻醉针,路垚不足为奇,一种让他投鼠忌器的手段罢了。只是这背后却是更深刻的意义,当空弹换成实弹,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在致命的威胁下活下去。</p>
乔楚生要如何活下去?</p>
感官渐渐回笼,晃动的咖啡倒出路垚割裂的思绪,褐色液体沿着杯壁蜿蜒而下,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像极了他此刻混沌又零碎的念头 ——一边是乔楚生白幼宁带来的久违暖意,一边是以身入局,推动棋局的自己。</p>
虽然上一世白幼宁知晓这场结婚犹如儿戏,可那时候她以为他要的是自由,摆脱路家的控制,直到……失去核心的棋局全然崩塌,晦暗的线索展露人前,白幼宁才彻底弄明白他的心思。</p>
可乔楚生已然身死,什么都没了。</p>
想到这儿路垚情绪骤然低落,他迈不过那个坎,漫漫长夜太难熬了,胸口的绞痛让他疼得直不起腰,最好是拿什么东西搅一搅才好,直到整个人都变成碎肉一团,不复存在。</p>
路垚一直没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们兄妹二人。</p>
明明面色没什么异常,偏偏却是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像片薄冰,轻轻一敲就要碎了。</p>
乔楚生没由来地呼吸一滞,心脏突兀地一跳,他抚上胸口,忍过这阵绞痛,“三……路垚,你别瞎想,幼宁……”一阵令人心慌的沉寂后,他再开口时语气都沾上了几不可察的颤音,“幼宁都是胡说八道的,你别听她胡说。”仍是笑着。</p>
明明近在眼前,怎么距离那么遥远,同样残缺的灵魂在一起悲泣,乔楚生和路垚都把彼此刻在了心底,融进了魂里,他们痛彼所痛,爱彼所爱。</p>
“对对对!我胡说八道的,路垚,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白幼宁以为自己开玩笑开过分了,这人脸皮变薄了,她瞅瞅乔楚生再看看路垚,“你…你别哭啊……”尾音淹没在愧疚里。</p>
路垚自认不堪的一面在乔楚生面前暴露,他的体会是丢人,于是避开乔楚生的目光,干脆低头平复了会儿心情,这种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在医学术语中有个专用名词叫PTSD,俗称创伤后应激症。</p>
没办法,他不接受乔楚生的死亡,就连回忆都是种折磨,他在克服,即使时间会很长。</p>
乔楚生看着过于安静的路垚,小心翼翼地探出个音阶,“路——”</p>
“我没生气。” 路垚赶在乔楚生说话前重新扬起个笑,没个正形地歪在沙发上,明着算起了账,“不过你写我的报纸,确实让我很生气,你要是觉得抱歉,不如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好了,不过,今天我跟老乔确实玩儿的很开心。”</p>
少年捉弄人的案例历历在目,路垚又实在长得乖巧,经常骗得两人团团转。</p>
刚才那一出摆明了是逗人玩儿,是少年再顽皮不过的恶作剧了。</p>
“好你个路三土!都什么跟什么!” 白幼宁举起手中的抱枕朝着路垚扔过去,火冒三丈地说,“亏我还担心你来着!你竟然骗人!”</p>
“明明是你先做错事的!” 路垚连忙抱着头蜷缩在沙发角落,结果抱枕被乔楚生一把接住,柔软的棉花都在青筋分明的手上变了形状,乔楚生侧身挡住路垚,眼睛直直地盯着路垚,对方所有的表情都在他眼里放大放大再放大。</p>
路垚拍了拍乔楚生的肩膀,带着夸奖的语气说,“老乔,还是你对我好,我先回去休息了,今天这么累,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便绕过乔楚生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p>
直到路垚不见身影,乔楚生还是面色沉沉,他的直觉告诉他路垚有事瞒着他,可路垚不肯说,他理应保持尊重的不去问。</p>
上一世的乔楚生死太早,有些事不得而知是正常的,可还是不免担心路垚在国外究竟经历了什么,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智、性格。</p>
白幼宁看着她哥若有所思的脸色,突然间福至心灵,说,“三土他不对劲,演戏痕迹也太明显了,明显是不想让我们担心。”</p>
乔楚生早就在刚才就听到白幼宁叫了“三土”,可这一世二人的交集在他有意无意的阻拦中实在不算深厚,乔楚生与白幼宁目光对接的瞬间了然,他看着上一世与路垚结婚的妹妹,心中有些酸涩,但还是笑着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p>
“大概跟你差不多,醒来发现自己跟路垚合租,还有个你。”白幼宁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又瞥了眼她哥那惆怅样,都不用想,乔楚生心里肯定想着她跟路垚那点事儿。</p>
白幼宁说,“哥,我不喜欢路垚。”</p>
乔楚生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p>
听语气就没往心里去,白幼宁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样看着贼渗人,“哥啊,挺聪明一人呢,感觉也能感觉出来,路垚对你对我不一样。”她幽幽吐出一句,“我跟路垚是假结婚,而且路垚一直喜欢你。”</p>
乔楚生猛地抬头看向了白幼宁,他爱的太卑微又太不自信,心里装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腌臜东西,生怕都向路垚那流过去,平白染了脏,所以藏着掖着,直到失控,做了些逾越的事,说了句“大言不惭”的话。</p>
他喃喃自语道,“我……我以为是他发现了我的心思,觉得恶心……”</p>
“呵……”白幼宁真的想敲开乔楚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怎么平时看着也挺精的一人啊,怎么一到路垚的事儿上,就开始犯傻。</p>
她觉得她还得推一把,这事儿不能让路垚知道,于是她把乔楚生拉出客厅,语重心长地说,“哥,我觉得路垚应该也回来了。”</p>
乔楚生点点头表示他知道。</p>
“那路垚生病了,你知道吗?”白幼宁看到乔楚生身形一僵,撇过脸的同时眼眶立马泛起了红,摇了摇头后又点点头。</p>
白幼宁长叹一声,觉得真是造孽,稀里糊涂的活,稀里糊涂的死,他们三个上辈子比打结的线团还乱,她开口,“你死后,路垚就生了场大病。”</p>
“什么病?”乔楚生的声音像从风中飘来一样。</p>
白幼宁摇摇头,“不清楚,不是什么病理上的病,叫不出来名,只知道他每天都要吃很多药,他在接到你的死讯后直接吐了口血住进医院,治了很久也治不好,医生说他是心病,药石罔顾……后面我去看他的时候,状态不错,告诉我他已经好了,他还真是能撒谎,骗你骗我骗自己……”</p>
白幼宁后面的话,其实乔楚生已经听不太清了,只依稀听她说,哥啊,路垚给你写了好多好多信,但是都被他姐扣住了,最后他拜托我都烧给了你;说,你别怪他,他过的太苦了;说,哥你怎么就死了呢;说,走到最后就剩她一个,上两个人的坟,太累了,也很后悔。</p>
“他是自杀的对吗?”乔楚生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哀伤。</p>
“一枪直接打中了胸口旧疤。”白幼宁惊讶的看向她哥,“你怎么知道?”</p>
怎么会不知道呢?</p>
乔楚生想起路垚胸前不断渗出的鲜血,那个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失去生命,只记得自己痛得灵魂都要被撕裂,眼前一片昏暗,在世间飘荡了一阵,似乎是要消散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有时候在沙逊银行门口,有时候在路垚公寓里与那人谈合租。</p>
再一次醒来,就发现自己住在了陌生的地方,仔细看竟然是路垚租住的公寓,一阵头痛过后,发现自己与幼宁竟真的在和路垚一起合租,心中一阵欢喜,再后来接到了不一样的案子,看到了不同的路垚……</p>
他并不是慷概赴死,当时白家陷于两难的境地,路家却抛出了橄榄枝,无异于雪中送碳,代价不过是一个他而已。白老爷子劝他不要去,但他只是想着还完了恩情,如果他还活着,他就可以去找路垚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也不知道他的死对于路垚来说是个难过的坎。</p>
乔楚生对路垚来说那么重要,重到超过自己,重到共赴生死。</p>
半晌后,乔楚生说,“我不清楚,那时的我只是一抹游魂。”</p>
白幼宁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禁感慨,看来这真的是缘分,让他们二人再次相遇,像是一本奇幻的小说,笔名叫莲心。</p>
“嗯?”乔楚生带着疑问的声音传来,白幼宁有些心虚,职业病作祟,上一世她也迎合大众写点小说出版来着。</p>
在乔楚生狐疑的目光中,她连忙开口,“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哥你一定得把握住机会!我先走了!”</p>
说完就跑回了自己屋子里。</p>
乔楚生看着跑回去的人无奈的笑了笑,站在走廊里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路垚卧室的方向……</p>
一声不可闻地叹气声散在了空气中。</p>
月光皎洁,天上星光点点,屋内的三人都各怀心事,漫漫长夜无一人入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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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路垚坐在餐桌前,手里摇晃着咖啡,看着报纸。没过多久,白幼宁打着哈切坐到了餐桌旁,昨晚她可是熬了个大夜,记录乔楚生和路垚的爱情故事,简直文思泉涌,直到天将明才睡下,现在脑子迷糊的很。</p>
白幼宁看见悠闲喝着咖啡的路垚,不经大脑的吐槽了一句,“路三土,大早上的就喝咖啡,让我哥知道一定会说你的。”</p>
路垚淡淡地回了句“嗯”。</p>
嗯?是不是说错话了,白幼宁一下子不困了,脑子也清醒了,带着点不确定地语气问,“路三土?”</p>
“有事?”路垚把手中的报纸翻了个面,目光扫了一下白幼宁,然后语气平稳地说,“这个报纸上的文笔、遣词造句都很不错,远远要比现在的白幼宁的水平高得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