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捂着脑袋,脑仁里闷闷地疼,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只能从唯一一扇狭小的窗户里看见一点月光。</p>
是晚上。</p>
他觉得自己真倒霉,寻思着找点开心事做做,还没吃尽兴呢,就被人一棒子敲晕套上麻袋绑走了。</p>
他耸耸鼻尖,闻到了空气中的海腥味儿,猜想大概是在哪个码头。</p>
路垚靠在墙边,摸了摸空荡的手指,他的戒指在昏迷中被人掳走,不过他猜应该不是劫财,因为手表也挺值钱的,却没被拿走。</p>
看来有人想威胁乔楚生。</p>
他眉头一皱,不知道乔楚生怎么样了,自己还能安然无恙,那乔楚生应该还算安全,大姐那边应该也得到了自己失踪的消息。</p>
路垚冷静下来思考了一番,这一世自己并未破解过太多的案子,得罪的人里唯一有名有姓的也就一个,就是胡竹轩,不过他怎么突然这么冒失,将自己给绑来……</p>
“乔四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胡竹轩坐在自己的宅子里,面露不快地看着乔楚生带着青龙帮的弟兄们将他的院子包围了起来。</p>
“晚辈前来,是来要一个人。”乔楚生将戒指掏了出来。</p>
胡竹轩冷哼一声,“那个路垚坏了我的大事!”</p>
“人是我抓的!货是我拦的!路垚于理是我的侦探顾问,于情他是我乔四儿的人,我乔楚生一人做事一人当。”</p>
说着便将外衣退下,单膝跪地,手拿蝴蝶刀甩出了个漂亮的花,划在了自己胸膛上。乔楚生脸色有些苍白,穿好了衣服,“以后什么事儿都找我来,与路垚无关!”</p>
胡竹轩打心里佩服这个后辈,但还是太年轻,他冷眉一瞪,大掌一挥,拍得金丝楠木做的椅子一震,“他坏了我的大事!你划一道就完事儿了?这个仇我们结下了!日后你可想好怎么还!”</p>
“只需前辈不出手,不伤害路垚,晚辈日后定会亲自登门赔罪!”乔楚生抱了个拳。</p>
胡竹轩不怕英国人,却得罪不起占据了大半个上海滩的白家。</p>
半晌后终于松口,“闸北三十六号码头。”</p>
得到消息的乔楚生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肃穆的声线。</p>
“小心那帮英国人。”</p>
乔楚生停顿了一下,回了句,“多谢前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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闸北三十六号码头,黎明</p>
沉重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激起了空气的灰尘,没等路垚适应外面的光线,就感觉到熟悉的气味向他袭来,随之是一个紧紧的拥抱。</p>
路垚惊喜地望向眼前的人,充满疲惫还有点苍白的脸,“老乔!”</p>
“对不起,我来晚了。”乔楚生用力扯断绑着路垚的绳索,伸手抚路垚起来,因为太久没活动,路垚站起来的时候踉跄地往前一扑,竟惹得乔楚生闷哼一声。</p>
“老乔!你受伤了!”</p>
乔楚生按住路垚要查看的双手,“没事,等回家再看,现在先走。”</p>
说完牵着路垚往外走去,就在要迈出门口的时候,乔楚生的耳朵里传来了空气被撕裂的声音。</p>
没等路垚反应过来,便被乔楚生一把抱住翻了个面,冲遮挡物方向躲去。</p>
然,变故只在一瞬间。</p>
闷哼声传进路垚的耳朵,随即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还有不同的枪声,以及乔楚生失去支撑的身体,路垚被重量压倒在地。</p>
金色的光芒撕裂地平线,落在染血的雪地,落在路垚的头上,集装箱在光线下形成阴影,那是乔楚生的位置。</p>
“乔楚生——!”</p>
路垚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崩塌,脚下似乎变成伦敦的海,圆润的水果滚动成了诡异的笑脸,他坐在地上捂住脑袋,看它们跳动变幻,张着血盆大口,嗤笑他的不自量力。</p>
“乔楚生,乔楚生……”路垚失神地抱住怀里的人,一遍遍重复乔楚生的名字。</p>
“路垚,三土,别怕,别怕……”乔楚生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意识模糊地胡乱说着,“…别怕……”</p>
路垚感觉怀里一沉,沉得让他如坠深渊,就算抱得再紧,他也温暖不了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失温的人,这股寒一点点渗进他的骨子里,叫他连呼吸也开始变缓、变凉……</p>
刚升上来的惨淡日光被乌云覆盖,雪花再次飘零。</p>
不过路垚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乔楚生。</p>
路淼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路垚满身是雪地抱着全身浴血不知死活的男人,她冲过去摇晃宛若冰雕的路垚,“路垚!路垚!”</p>
可路垚却垂眸不语,显然对她的话起不了任何反应。后一步赶来的白幼宁带着医务人员在一旁也没法分开紧密在一起的二人。</p>
路淼狠狠喘了一口气,像是看到了什么,摸了把乔楚生的脖颈,眼神一亮,激动地对路垚说,“路垚!路垚!你听姐姐说,乔楚生还有气!放开他!姐姐送你们去医院!”</p>
路垚终于抬起了头,路淼示意赶快把乔楚生抬走,白幼宁紧忙招呼医务人员带乔楚生去抢救。</p>
他就在原地维持着动作呆呆地看着。</p>
路淼摸摸路垚冻得冰凉的脸,颤抖道,“路垚,没事了,没事了……”</p>
这个词就像是打开路垚什么开关,他嘴角向下一撇,紧紧拽着路淼的衣角,宛若幼兽般无助,“大姐……我不能没有老乔……我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求你,求你要救救老乔……救救……”</p>
没等说完,路垚只觉着先前闷疼的后脑勺一钝,紧接着就是一口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p>
“路垚!路垚……”</p>
医院外层层包围着黑帮和军队的人,在手术室外等着的白老爷子因为义子重伤显得疲惫不堪,白幼宁不停流泪只为祈祷他哥平安无事。</p>
不远处的路淼也站在一旁,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弟弟,还有坐在一边的路子夫。</p>
终于医生出来了,路淼扶着她爹迎了上去,问,“怎么样了?”</p>
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病人就是悲痛过度,是心疾啊,无药可医。”</p>
路子夫有些站不稳了,路焱连忙去扶他,只见从不认输的路老爷子竟佝偻了腰,过了片刻后路子夫才哀叹道,“何至于此啊!”路垚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平时虽然对着严厉了些,在吃穿用度上却从未苛刻。</p>
只一句造化弄人啊!</p>
“爹!”路淼紧忙扶着她爹坐下,看到那盏亮着的手术灯时垂下眼帘,遮下眼底的痛色。</p>
又是无尽的白,路垚在梦里幽幽转醒时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眼神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直到忆起乔楚生冰冷的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扯开被子就要往外走,却被人摁了回去</p>
“二哥?”路垚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路焱穿着一身军装,给他倒了杯水,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没顾洒出来的水,双目猩红,“二哥,乔楚生呢!”</p>
路焱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路垚,乔楚生命大,虽然那两枪都擦着要害,但没什么大事,倒是你。”他语气凉凉,话锋一转,“看着没什么事,怎么就寿命不长了?”</p>
沉默半晌,路垚冷冷地开口,“擦过要害叫没事?既然没事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你们究竟在搞些什么?”</p>
路焱额角一抽,只觉得事情格外难办。</p>
像是印证他想,路垚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我应该昏迷大概两天了吧,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大姐让你留下的?三哥呢?爹回去了?”</p>
路焱疲惫似地点点头,“本来这回过来爹就是想看看让你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信的人,长什么样的,爹也看到了,你确实非他不可,爹说了,看见你们俩个他糟心,所以他就回去了。”</p>
“不对啊!”</p>
看着路垚挑起来的眉毛,路焱就知道没骗过去,</p>
“大姐三哥也回去了?那你怎么没走?不应该啊?我都这样了,爹怎么可能就留下这么句话就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