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HS集团顶层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僵持之中。沈文琅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高途的躲避则像是最灵敏的预警系统，两人在宽敞的办公区域里，上演着一场没有硝烟、却令人窒息的攻防战。</p>
高途将自己包裹得更加严密，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他几乎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沈文琅。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在固定的路线上移动，完成固定的指令，然后便将自己缩在工位的方寸之间，试图用绝对的透明来换取生存的空间。然而，那过度紧绷的神经和日益沉重的心理压力，还是在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青黑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p>
沈文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份调查报告的内容，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知道高途在害怕什么，知道那看似坚固的沉默外壳之下，是怎样一副摇摇欲坠的残破身躯。每多看一眼高途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他胸腔里那股混杂着烦躁、怒其不争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揪心感，就愈发汹涌。</p>
他几次想要开口，用最直接的方式打破这令人厌烦的僵局，但话到嘴边，却又被更复杂的情绪堵了回去。揭穿之后呢？他该如何处置？是冷酷地行使雇主权力，还是……</p>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给出一个清晰冷酷的答案。</p>
这种罕见的犹豫，让他更加烦躁。</p>
这天傍晚，酝酿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不堪重负，在临近下班时分，化作倾盆大雨轰然落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幕墙，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窗外的高楼大厦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p>
沈文琅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抬眼看向外间。同事们大多已经下班，只有高途还坐在他的工位前，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他单薄的背影在空旷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孤寂。</p>
沈文琅皱了皱眉，拿起车钥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乘坐直达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而是走向了普通员工使用的电梯厅。</p>
当他走出大厦旋转门时，冰凉的、带着土腥气的雨气瞬间扑面而来。司机早已将车开到门口等候，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p>
沈文琅却没有立刻上车，他的目光越过雨幕，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正站在大厦檐下，略显无助的清瘦身影上——是高途。</p>
他显然没有带伞，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西装外套，在带着凉意的雨风中，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望着眼前瓢泼的大雨，微微蹙着眉，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去往最近的地铁站。</p>
那身影在昏黄的路灯和迷蒙的雨帘中，显得如此单薄、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冰冷的雨水吞噬。</p>
沈文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p>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对着准备为他拉开车门的司机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然后低声道：“你先回去。”</p>
司机愣了一下，但看着沈文琅不容置疑的脸色，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将伞递给他，然后自己冒着雨跑向了另一辆等候的公司车辆。</p>
沈文琅撑着伞，却没有走向自己的车，而是转身，快步走向大厦另一侧的停车场入口。他坐进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里，引擎发出低沉而克制的轰鸣。</p>
他驾着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拐入大厦前的主干道。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迅速被雨水覆盖的视野。</p>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正沿着人行道，冒着大雨，低头快步前行的身影。</p>
高途没有选择在檐下等待雨停，或许是担心错过地铁末班车，或许是习惯了不给自己任何懈怠的理由。他没有奔跑，只是尽可能地加快步伐，微微蜷缩着身体，试图减少被雨水打湿的面积。冰冷的雨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深色的西装外套颜色变得更深，紧紧贴在他清瘦的背脊上，勾勒出清晰而脆弱的肩胛骨轮廓。</p>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旷湿滑的雨夜街道上，像一片无根的浮萍，被城市的洪流推着向前，无所依凭。</p>
沈文琅驾着车，以极慢的速度，默默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一个不会被轻易察觉，却又足以看清前方状况的距离。</p>
他看着高途在一个路口因为红灯停下，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仰头看了看晦暗不明的天空，那侧脸在雨水的冲刷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p>
他看着高途在绿灯亮起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积水，脚步却因为湿滑而显得有些踉跄，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看得沈文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