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场可能争端，随着瑶崖真人荆通走进学堂而消弭于无形。
没人会在六峰之主面前闹事，尤其是负责这堂课人是主司刑律瑶崖峰主。
更何况，今日瑶崖峰主脸拉得比平日更长，看起来越发不好说话。没事时大家尚且不敢去招惹这个火.药.桶，别提他现在自己往外呲呲冒火星。
有胆子大学生窥探了一下他脸色，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谁惹他了？”
“不知道……”
荆通重重撂下书册，打断了那些窃窃私语。冷厉目光往下方一扫，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一天天只知道胡闹，尽做些没名堂事情，好说歹说都不听——看什么看？看我还不如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说出去简直让昆仑墟脸上蒙羞。”
荆通阴沉着脸，声音里压抑着愠怒。听着倒像是暴风雨来前乌云里闷雷，让人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白飞鸿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荆通这些话并不是冲着他们说。不如说，这火气也像是被旁什么人惹起来，他们之所以会被责骂，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而后，荆通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想法。
他一反常态，开始在授课之前检查他们课业。除了林宝婺还得了两句嘉奖，余下每个人都被他挑出毛病斥骂一通。
至于他一向看不惯花非花更不必说，那份在开课前一刻运笔如飞赶出来东西，和花非花本人一起被丢了出去，还要再捎带上一句响彻学堂“狗屁不通”。
“给我去门口罚站！”
荆通一脸余怒未消，显然被那份说好听了是龙飞凤舞说不好听了是鬼画符东西给气得不轻。
白飞鸿在前去递交功课之时，还投给了花非花一个怜悯眼神。平日荆通本来就很难对付，他没写功课还偏偏撞上荆通火气莫名很大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白飞鸿没有料到是，等她上去了，荆通却看也没看一眼，就直接将她功课丢了回来。
“下一个。”
他冷冷道。
白飞鸿去拾功课手顿住了。
学堂内忽然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声音也听得见。
比起荆通进来就发火时候，他现在漠然更让他们心惊。众人目光在荆通与白飞鸿身上来回梭巡，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说话。
白飞鸿缓缓握紧了手中书简。
“我课业有什么问题吗，荆真人？”
她抬起眼来，直视着上方瑶崖峰主。
而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厌恶、愠怒、嫌弃都不存在，他视线扫过她，就像扫过一只虫子，他抬起手摆了摆，像是觉得和她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一样，将目光落在了她身后人脸上。
“你可以下去了。”他简短道，随后皱起眉来，瞪着她身后常晏晏，“磨磨蹭蹭干什么，把你功课拿上来！”
“啊、是……！”
常晏晏慌慌忙忙地擦过白飞鸿肩，投给她一个担忧眼神，手忙脚乱将自己功课递了上去。
“整天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站直！别一天到晚一副上不得台面样子，小家子气，看着就让人心烦！”
“对不起……”
“还有这里，这里应当是灵气运转大周天不是小周天，这么基础地方你都能错！回去罚抄十遍！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
听着那边传来对话，白飞鸿慢慢攥紧手里书简，书页越皱越厉害，她眉头却慢慢放松了。
她想，她大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荆通神情，她并不陌生。
前世，这个人就一直是用那种眼神看她。
不，说得再准确一点……前世瑶崖峰主，一直都是这样无视她。
荆通性格颇为暴躁，很小事情都会惹他生气，但对瑶崖峰主来说，白飞鸿连被厌恶资格都没有。
在他看来，她不过是昆仑墟最隐秘耻辱之一，她存在便玷污了昆仑墟声名。但他也知道，出身由不得人选择，有那样一个母亲并不是她错。更何况她还是不周峰主女儿，是太华峰主弟子。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像对待其他碍眼东西一样，直接驱逐她、铲除她，所以他便宽容地无视了她。
白飞鸿几乎能够想象他是怎么想。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何必与她计较？
就算是前世，荆通也没有如何为难她。他只不过是看不见她，不与她交谈，对她一切都漠然以对罢了。
这便是瑶崖峰主“好心”。他宽宥她，如同人们宽宥蝼蚁。
令人作呕仁慈。
有些事情似乎重来一次，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白飞鸿静静地想。
就像她始终是娼.妓女儿。
就像他们理所当然鄙薄她出身。
和前世一样，一切都飞快地坏下去。
次日，当她再度来到学堂时，毫不意外发现，原本还有说有笑同窗们，在看到她时候都停止了交谈，纷纷避开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