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穿戴整齐准备离开,但从身后抱着他像是与他告别的女生仍穿着浴袍,香肩半露,酒红色的卷曲长发披散在沈洛的肩头。
“南……南澄……”
“不要脸!”苡米想要冲上去扇沈洛的巴掌,被南澄用力拉住。
“南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听我解释……”沈洛终于反应过来,飞快地拨开还缠在身上的女人的手臂,急切地抓住南澄的肩膀说道。
南澄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了沈洛一眼,轻声但坚决地说:“放开我。”她开门之前还有些莫名的慌乱,开门之后倒彻底镇定下来,就好像被逼至悬崖边的兽,不得不转身面对。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望着那个扬着事不关己的笑容、在沈洛身后风情万种地拨着头发作壁上观的女生。
女生把浴袍扎得很短,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涂了正红色指甲油的脚指头赤脚踩在米色的地毯上显得纤巧可爱,猫一样灵动妩媚的大眼睛充满玩味和挑衅地回望着望着她的南澄。
南澄认得她,虽然样貌变了许多,但那眼神,和六年前的清晨一模一样。
几乎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关系。
“我们又见面了,南澄。”司徒美娜笑眯眯地说。
“你还有脸笑?”苡米骂道。
司徒美娜像是没听到一般,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脸上是欢畅无比的神情。
南澄转身就走,沈洛追在她身后还想解释,走廊里站了几个看热闹的服务员和其他房间的客人。
“南澄。”司徒美娜靠在房门边喊。
任沈洛怎么劝说都不听的南澄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司徒美娜,而后者慢条斯理地抹上艳色的唇膏,朗声问:“你信不信命?你的每一个男人,都会先经过我的手。”
南澄站在走廊的尽头,斑驳的光影在她身后的地板上落了一地,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却不是看着司徒美娜,焦点走失,人影涣散,回忆像呼啸而过的火车在瞬间穿透她的身体。
南澄高二的时候南家搬了新家,二百多平方米的复式楼,她和南澈终于有了属于各自的宽敞空间。但新家离学校太远,所以开学没多久,她便申请住校,那样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
那年夏天很短,秋天很长,金色的落叶覆盖了整座校园,温暖的毛衣是每个人衣橱里必不可少的配备。南澄最喜欢穿一件湖蓝色的毛衣开衫,那是南宇去年出差的时候带给她的,虽然衣服袖子过长,但她还是喜欢得不得了,把手缩在袖子里可以保暖,短处也变成了喜欢的原因。
所以那天夜自习后回宿舍,南澄第一个发现她晾晒在外的湖蓝色毛衣不见了,而后同寝室的女生也叫唤起来:“我的‘古今’内衣呢?”
“我贴身穿的吊带背心也不见了。”
“啊!”苡米后知后觉地大叫起来,“难道我内裤越穿越少,不是因为我稀里糊涂搞丢了,而是被人偷走了?”
“你是傻的吧?谁会把内裤穿没了啊,肯定是被什么变态偷走了!”
“……是谁啊,哇,好恶心!”苡米大约是想到了她“走失”的内衣们可能的遭遇,恶心得满寝室暴走。
南澄也少了两件内衣,但她更在乎那件湖蓝色的毛衣。
丢东西的不止南澄她们寝室,整个女生楼至少有十几个女生少了东西,大多是衣物——内衣、外套都有,少数还有鞋袜之类的旁物。
丢东西事小,住宿安全感的丧失让女生们人人自危,晚上睡觉不敢开窗,原本晾晒在外的湿衣服也收进来晾在室内。
学校加派了保安日常巡逻的班次,学生会也组织了学生兼职巡逻,男女生两个一组,三小组为一个班次,负责不同的区域。
南澄没想过会和顾怀南分到一组,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走读的。
“怎么是你?”在寝室楼橘黄色的灯光下,南澄看到那个低头戴红色袖章的男生,心里有些许的惊慌,但惊慌之下,似乎又有种莫名的安定踏实感。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我也很愿意为大家做点事啊。”顾怀南笑着回头看她,刚剪过的板寸头在灯光下看起来毛茸茸的。
南澄原本想说“没在夜自习的时候见过你”,但只说了一半就住了口,怕显得自己很注意顾怀南似的。
男生不以为意,拿着手电走在前面,边走边说:“你别跟丢啦,跟丢了被变态或者其他什么怪东西抓走了我也没办法。”
“你别吓我。”那时候的宿舍楼里还没装声控灯,总开关在门卫室,夜自习的时间段是不开的,所以走廊里黑极了,除了一点朦胧的月光和远处昏暗的灯光之外没有光源。树影在白墙上摇晃,好像狰狞的兽,南澄加快脚步跟紧顾怀南。
“胆小鬼……干吗逞能报名啊?”并不是责怪,反而带着掩饰得很好的纵容语气。
学生自组的巡逻队是自愿报名的,顾怀南知道南澄报名时已经过了截止日期,好说歹说非把自己名字写了上去,还逼着负责的同学将他们分到一组——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让南澄知道的。
“因为我也丢了衣服,知道丢东西的人心情该有多着急。”南澄没告诉他,她抱着小小的私心,如果有运气碰到那个偷衣服的人,想要把自己的毛衣要回来。
那是南宇亲自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也是至今为止她收到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
“你也丢了?”顾怀南突然急停,扭转身语气阴狠地问,“丢了什么?”据他所知很多女生丢了贴身衣物,男生们曾聚在一起讨论过这些衣物最后的用途,得出的结论很一致……他一想到南澄的衣物也可能被下流恶心的男人拿在手里意淫,心里就怒得不得了,语气不由自主就坏起来。
“一件毛衣,两件内衣……”南澄不知道为什么男生突然就有了怒气。
“内……内……”顾怀南差点想问内衣是什么款式,是长袖的贴身衣物,还是特指的那种,可他像个结巴一样连说几个“内”,脸莫名烧得厉害,实在没好意思问出口。
“如果让我抓到这个变态,他就死定了!”最后他愤愤地指天发誓。
夜晚的宿舍楼里很安静,夜色如水,偶尔可见t恤在阳台外的栏杆上摇摆着身体,衣架和晾衣绳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顾怀南在前,南澄在后,他们迈过一级又一级台阶,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走廊。男生偶尔会找些话题回过头来问女生,女生简短地回答完后又会陷入一片沉寂。
但那沉寂从来不是压抑的,而是充满一种青春期荷尔蒙的香气,蓬勃的,寂静的。
顾怀南也永远不知道,当他走在前面冥思苦想挑起话头的话题时,南澄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怦怦怦怦跳个不停。
他是很迷人的男生,一直都是。
“变态”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天气变得越来越冷,走出温暖的教室时寒风直往领子里钻。有不少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巡逻也变得不那么勤快和仔细,只有顾怀南和南澄,每到时间就准时出现在寝室楼下。
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聊天不再是一件费脑细胞的事。顾怀南偶尔还会带些小东西给南澄,有时候是路边捡的一朵小花,有时候是别的女生给他的漂亮本子,更多时候是各种小零食。
有天他给南澄带了一包开心果,两人巡逻完各楼层后就躲在顶楼楼梯转角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