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事，在祀与戎。</p>
无论在哪个王朝，祭祀之事都是极紧要的，务必严肃对待。</p>
秦国也不例外。</p>
再者，今年较往年不同。</p>
依照传达至各郡县的秦王诏令，于秦王政十一年岁首，祭英灵碑、祀英灵阁。为此，奉常与宗正适当调整了各祭祀的时间。</p>
无他，祭祀英灵关乎国运。</p>
国家层面的祭祀，甭管是祭天地、神明还是祀嬴秦先王，都是秦王及贵族公卿的事，黔首们大多都是不关心不在意的，顶多在遇上天灾、活不下去的时候，惊恐于秦王是否祭祀好天地神明。</p>
但祭祀英灵不一样。</p>
秦国全民皆兵，祭祀英灵与每一个秦人都息息相关。每一个镌刻在英灵碑上的名字，每一个入英灵阁享香火的灵魂，都是他们的父母亲长、兄弟姊妹、儿女孙辈。</p>
当秦王诏令下达的那一刻，没有一个秦人不为之欢欣，他们积极配合英灵阁的修筑，满心期待这一日的到来。</p>
卯时初，秦王车架出发。</p>
“累不累？”</p>
因着英灵阁修筑于骊山之麓、渭水之滨，故而从章台宫出发还有一段时间，知韫就在车架中吃着热腾腾的包子。</p>
不垫垫肚子，体力不足。</p>
“还行。”</p>
她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脸颊鼓鼓囊囊的，含糊道，“我又不是所有场合都参与了，没那么累人。再说了，我晚上睡得又早，足够将耗费的体力补回来了。”</p>
年纪摆在这里。</p>
嬴政说是让她一起，也只是让她在关键的时刻露个面、参与一把，其他时候她都是在休息的。</p>
“这些日子是起的早些。”</p>
嬴政取了帕子给她擦脸，“过了最后几日，就能好好歇一歇。”</p>
“我只是爱犯懒而已。”</p>
知韫仰着脸由着他擦拭，笑嘻嘻道，“又没有正事儿，可不是得犯个懒嘛？等以后大了，怕是想犯懒也找不着时间了。”</p>
秦王是个自律勤勉的。</p>
就算再疼爱她，但在关乎秦国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允许她偷懒。</p>
——她自己也不允许。</p>
居其位而行其事，若真想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就别占这个位置。</p>
“你才几岁？”</p>
嬴政随意道，“做父亲的还在，总归不会叫你连松快日子都没得过。”</p>
不就是喜欢睡个懒觉么？</p>
又不是什么大事，比起贪图美色、宠幸奸佞，小毛病而已。</p>
“知道阿父爱我呀！”</p>
小姑娘精致娇俏的眉眼弯弯，歪在他身侧，语气甜丝丝的。</p>
“只是阿父爱我，我自然也爱阿父，想为阿父分忧，再者，总躲在阿父羽翼下的孩子是飞不高的。”</p>
她笑吟吟道，“惠文王曾因触犯新法而流于民间，昭襄王曾于燕国为质，阿父和大父曾于赵为质，却都成了一代雄主，由此可见，不经历风雨，是长不成参天大树的。”</p>
她啧啧感叹，“比如六国，好日子过多了，崽卖爷田不心疼啊！”</p>
“……所以？”</p>
嬴政沉默几息，问道，“你想说什么？总不会是也想去民间吃吃苦？”</p>
——离秦是不可能的。</p>
“怎么可能！”</p>
知韫差点炸毛，而后在她爹含笑的目光中清一清嗓子。</p>
“像我这样有天赋、有本事还有良好的道德观、人生观的孩子，当然不用有这么个流程，但不代表别的孩子不用啊！”</p>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等以后我的伴读们到位了、弟妹们长大了，就让他们去干点活，不识人间疾苦哪行啊？”</p>
这可都是她的牛马！</p>
“干活？”</p>
嬴政挑眉，“什么活？”</p>
“比如说，种地？”</p>
栎阳殿下眼神飘忽一瞬，小声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觉得吧，农家的君臣与民共耕也是有点道理的。”</p>
嬴政:“……”</p>
他面无表情，“我也要？”</p>
秦王紧紧盯着自家胆大包天的逆女，俨然一副只要她敢说是，就狠狠抽她的模样。</p>
“和阿父有甚关系？”</p>
知韫不解，“只是让小辈们知晓世事之艰、莫要耽于安乐而已，阿父为秦王，自然以国事为重，时间那样宝贵，如何能浪费到种地上？”</p>
他种的地又不会高产，让他种地，简直就是浪费人才浪费地。</p>
秦王迅速缓了神色。</p>
他就说嘛，他家宝贝女儿最是爱他，怎么可能支使他去种地。</p>
“可。”</p>
嬴政颔首应允，“你是我的长女，管教弟妹本就理所应当。”</p>
末了，他补充，“扶苏亦去。”</p>
没道理漏下一个成为例外，不如一视同仁，反正又不是让他去。</p>
知韫:“……”</p>
咦惹，她爹变脸好快哦。</p>
说话间，车架已至骊山脚下，父女二人肃容正衣、下了马车。</p>
一条六丈宽的大道，墨色砖石铺就，通往英灵阁。两侧遍植白墨二色相间的菊花，此为高洁之花，寓意孤傲坚毅、正直不屈，正如老秦人一般。</p>
“拜见王上、殿下。”</p>
大道两侧是披坚执锐的大秦锐士，其后，是咸阳士人黎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