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上嘴巴。”</p>
他脚下一顿，警告地回头看她一眼，“若不想现在就回咸阳，就给我老实点，知道吗？”</p>
王翦乃是告病归。</p>
虽然这话里的水分懂的都懂，但也不能撕撸到明面上来，互相之间默契地心照不宣而已。</p>
“哦，好的吧。”</p>
太子殿下悻悻然点头。</p>
频阳距咸阳百余里，父女俩又是在廷议之后出发，到王家时业已入夜，王翦自然也已经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p>
这么晚了还有人上门拜访，不免令人不期然想到四个字——</p>
不速之客。</p>
然而当不速之客是秦王与太子的时候，王翦只觉得震惊。</p>
“王上！殿下！”</p>
他连忙披衣起身，甚至顾不得注意在面君时的仪容仪表问题，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p>
“臣拜见王上、殿下。”</p>
王翦行了一礼，又忙问，“王上与殿下漏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p>
不会是李信那儿……</p>
“并未。”</p>
嬴政伸手扶了一把，又解下披风披在王翦身上，温声道，“听说将军病了，夜里风大，怎么就这样出来了？”</p>
“多谢王上关怀。”</p>
王翦受宠若惊，又斟酌着道，“臣毕竟年纪大了，年轻时戎马征战，多少留下些旧伤，如今难免有些病痛。”</p>
说罢，又连忙请父女俩进屋。</p>
安安静静看秦王表演的知韫正要跟上，就见嬴政转头看她，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她败下阵来，在门口止步。</p>
嬴政见此，继续盯着她。</p>
知韫:“……”</p>
她不甚开心地撇了撇嘴，到底还是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p>
嬴政这才大步进屋。</p>
老老实实地退出一段距离的太子殿下见此，低眉顺眼也不装了，立马就生龙活虎起来，对着一旁眼中尽是了然笑意的蒙毅眨眨眼，就踮着脚尖、猫猫祟祟地往窗户底下溜。</p>
咳，名场面打卡。</p>
别想丢下她！</p>
嬴政正在和王翦说话。</p>
“将军抱病在身，按理寡人不该搅扰，该让将军安心休养的。”</p>
他和声道，“只是眼下大秦正与楚国交战，李信与蒙恬尚年轻，正需将军这般老成持重之人坐镇，不知将军可还愿为寡人挂帅伐楚？”</p>
“这……”</p>
王翦微怔，心下迟疑起来。</p>
君王这般和颜悦色地询问他是否愿意为他出征，老将军差点就意动地想拍胸脯应下，只是，他实在没明白秦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p>
于是他谨慎道，“多谢王上看重，只是臣年老体衰、精力不济，灭楚乃国家大事，还是请王上另择良将吧。”</p>
但话一出口，又有些不安。</p>
虽然他们王上的行事风格看着不像是昭襄王，但万一呢？</p>
王翦一时间进退两难。</p>
想找补一下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找补吧，又实在担心步上武安君的后尘。</p>
他不经意瞥向秦王腰间佩剑。</p>
是太阿。</p>
当年那柄赐死白起的秦王佩剑鹿卢早些年就给太子做佩剑了。</p>
不过太子就在外面。</p>
虽然拿剑很方便，但以太子的性子，万一秦王一怒之下想赐死他，应当会帮他求情的吧？</p>
他正杂七杂八地乱想，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一抬头，却见秦王满是恳切，“将军虽然病着，难道就忍心抛下寡人不管么？”</p>
王翦:“……”</p>
王翦:“？？？！！！”</p>
他一时呆住，瞠目结舌，竟有些恍恍惚惚不知天地为何物。</p>
“噗嗤～”</p>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笑声，听着耳熟，但他现在思维有些混乱，于是呆呆地问，“是谁在笑？”</p>
嬴政:“……”</p>
君臣二人对视几息，双双往外看，烛光映照下，却见窗户上被戳出两个圆溜溜的孔洞。</p>
倒是没看见人。</p>
大概是蹲在墙根下偷笑吧。</p>
王翦:“……”</p>
虽然但是，他的窗户！</p>
“你在干什么？”</p>
嬴政怒，“很好笑吗？”</p>
“……没干什么。”</p>
外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藏着笑意的、闷闷的声音。</p>
“阿父，我没有说话哦。”</p>
“这重要吗？”</p>
嬴政俨然被她给气笑了。</p>
“还不进来？堂堂太子，竟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p>
“哦。”</p>
太子殿下乖乖巧巧地应了，然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她从门外探出头。</p>
“嗨～”</p>
她眉眼带笑地对着屋里的两人摇挥了挥爪爪，然后顶着老父亲的瞪视，正衣肃容，快步上前握住王翦的另一只手，无比动情地说道，“将军虽病，独忍弃我父乎？”</p>
王翦:“……”</p>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余光就见一侧的秦王已然涨红了脸。</p>
“嬴、姮！”</p>
他气得咬牙切齿，凤眸在屋内逡巡，而后果断抓住腰间佩剑。</p>
“王翁救我！”</p>
太子殿下大惊失色，撒腿就跑，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p>
“毅师救我啊啊啊啊啊！”</p>
夜色深深，余音回响不绝。</p>
王翦跟尴尬地出现在视线之内的蒙毅对上眼神，又默契地转头看向恼羞成怒到灵魂出窍的秦王，默默地低下头。</p>
（憋笑.jp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