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娥的脸色变了又变,手里的菜刀“当”的一声落在砧板上。
她脸上的愁容,比刚才更深了,却不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人。
“我……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她喃喃自语,那股子扬眉吐气的劲头,彻底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厨房门口的光。
苏大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那里,他那张沉默寡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已经听了许久。
他没立刻说话,而是从兜里摸出烟袋,装上烟丝,低头点了半天火,才闷闷地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晴晴说的这个……有点道理。”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沉,“我想起邻村的老李家,他家儿媳妇就是个耳朵软的,三天两头被娘家掏空,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翠娥,这事不能急,得像晴晴说的,先看清楚人再说。”
有了丈夫这句话,刘翠娥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起围裙擦了擦眼角。
“你们父女俩说的都对,是我老婆子糊涂了。光想着钱够不够,压根就没去想,这人到底对不对。”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懊恼不已,“那……这事可怎么打听啊?总不能直接跑去问人家姑娘吧?”
“这事简单,你就去找她们家不对付的人家,一问一个准。”
苏晴晴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根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刘翠娥正陷在愁绪里,听到这话猛地一愣,抬起头来。
“啊?找人家的对头?这,这不好吧?”
她下意识地摆着手,满脸为难,“背后打听人家的事,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家的名声……”
“娘,这不是背后打听。”
苏晴晴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好,“咱们是正大光明地为了大哥的终身大事着想。你想想,跟林家关系好的人,肯定只会捡好听的说,把林巧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跟她们家有过节的人呢,才懒得替她们家遮掩。”
苏晴晴顿了顿,看着母亲和不知何时又站回门口的父亲,继续分析道:“咱们也不是非要听人说坏话,就是想听几句实话。看看那姑娘在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她那个厉害的娘,在邻里之间又是个什么口碑。这总比稀里糊涂把人娶进门,将来一家子都跟着过不安生日子要强吧?”
她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像一把小锤子,一锤一锤全都敲在了刘翠娥和苏大海的心坎上。
一直沉默的苏大海,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觉得女儿这法子,虽然听着不那么光彩,却像一把锋利的鱼刀,能一下子就切到骨头里去,最是直接有效。
刘翠翠还在犹豫,她搓着围裙,小声嘟囔:“可,可这村里村外的,谁家跟谁家没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我上哪去找那个最准的?”
“娘,您是村里的人情通,比我懂得多。”
苏晴晴笑着给她出主意,“您想啊,要不……您去跟林家田挨着田的婶子聊聊?就说咱们家现在条件好了,想给大哥说亲,问问林家姑娘怎么样。她们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肯定知道得多。您就当拉家常,听听她们怎么说不就行了?”
她学着村里妇人聊天的样子,惟妙惟肖地说道:“你就先夸,把林家姑娘往死里夸,说她长得俊,手脚勤快,谁家娶了是有福气。然后你就叹口气,假装发愁,说‘就是不知道这姑娘在家里,是不是也这么听话孝顺,她娘说一,她敢不敢说二’。娘,你信我,只要那家人跟林家有过节,你这话一出口,都不用你再问,她们家能把林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给你倒出来。”
刘翠娥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背上。
“你这鬼丫头,这心眼子都从哪儿学来的!跟个成了精的小狐狸似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脸上的愁云已经散得一干二净,心里亮堂得跟什么似的。
“就这么办!”
苏大海终于开了金口,一锤定音。
他看着妻子,沉声吩咐道,“翠娥,这事你下午就去办。嘴巴放甜点,手脚麻利点,别让人看出你是特意打听去的。”
“哎,我晓得了!”
刘翠娥应得干脆利落,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精神。
一场关于未来儿媳妇的家庭危机,就在这小小的厨房里,被苏晴晴几句话轻易化解。
午饭时,香喷喷的腊肉炖白菜和松软的二合面馒头摆上了桌。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虽然不像之前那般狂喜,却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踏实和安稳。
刘翠娥一个劲地往女儿碗里夹肥瘦相间的腊肉,苏大海则默默地啃着馒头,时不时地扫过墙上那面耀眼的锦旗,嘴角总会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吃过饭,苏晴晴借口有些困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