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化的雪下了整整三天,皇陵的明楼在风雪里只剩个模糊的剪影,像座沉默的墓碑。傅恒蜷缩在冰冷的木床上,胸口的旧伤又犯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赵武刚从外面回来,军靴上的积雪融化,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也带回来一个让傅恒浑身发冷的消息。</p>
</p>
“将军……宫里来的人说……娴贵人咳血了。”赵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恐惧,“说是咳得厉害,帕子上全是血,太医院的人去了好几趟,都摇头……”</p>
</p>
“咳——咳咳!”</p>
</p>
傅恒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指节死死攥着身下的粗布褥子,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痕。他咳得眼前发黑,嘴角溢出血丝,落在灰扑扑的褥子上,像朵瞬间凋零的红梅。</p>
</p>
<span>富察傅恒</span>咳血?</p>
他嘶哑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span>富察傅恒</span>怎么会咳血?上个月不是还好好的吗?炭火和冬衣不是都送到了吗?</p>
</p>
他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房间里踉跄着踱步,膝盖的旧伤被冻得发僵,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想起景娴体寒,冬天总爱揣个暖手炉;想起她淋了雨就咳嗽,要好几天才能好;想起她笑着说“傅恒的药比太医的还管用”……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p>
</p>
<span>富察傅恒</span>是纯妃!一定是她!</p>
傅恒猛地顿住脚,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span>富察傅恒</span>克扣份例还不够,居然敢对她下毒手!</p>
</p>
赵武吓得连忙拉住他:“将军,您别冲动!咱们现在被禁足,出去就是抗旨,不仅救不了娴贵人,连富察家都要被连累!”</p>
</p>
<span>富察傅恒</span>那怎么办?</p>
傅恒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span>富察傅恒</span>看着她咳血?看着她一点点……</p>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变成了带血的呜咽。他冲到墙角的木箱前,一把掀开盖子,里面是他从京城带来的所有家当——几件旧甲,半块啃剩的干粮,还有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p>
</p>
他颤抖着打开木匣,里面是些用油纸包好的药材:长白山的野山参,西藏来的虫草,还有几株极少见的护心草——那是他当年在准噶尔打仗时,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一直舍不得用,想着将来留给景娴调理身子。</p>
</p>
<span>富察傅恒</span>这些……这些或许能救她……</p>
傅恒把药材往一起拢,指尖抖得厉害,油纸被蹭破,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参须,<span>富察傅恒</span>赵武,你再去一趟京城,把这些药给她送去!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里!</p>
</p>
“将军!”赵武急了,“上回托人送炭火已经冒险了,再去……要是被发现,属下这条命不要紧,可您……”</p>
</p>
<span>富察傅恒</span>我顾不上了!</p>
傅恒打断他,抓起张粗糙的麻纸,用秃了的狼毫蘸着自己咳在帕子上的血——墨早就冻住了,只能用血当墨,<span>富察傅恒</span>你告诉她,这些药能保命,让她按时吃,一天都不能断!</p>
</p>
他写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血字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span>富察傅恒</span>按时服药,一定要活下去。</p>
</p>
写到“活下去”三个字时,笔尖戳破了纸,血珠渗出来,像滴眼泪。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疼让他眼前发黑,却还是逼着自己写下最后一句:<span>富察傅恒</span>等我,我会想办法救你。</p>
</p>
最后那个“你”字,笔画深得几乎要把纸戳穿,血渍晕开,像颗跳动的心脏。</p>
</p>
<span>富察傅恒</span>把这个给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