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吧。”筱竹跑到格瑞面前，拍拍自己的后背，“我力气很大的，上次芬格尔爷爷教我背冰砖，我能背三块呢。”</p>
格瑞却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走。”他试着站起身，左腿刚一用力就疼得倒抽冷气，额上瞬间沁出冷汗，脸色苍白得像雪。</p>
筱竹赶紧扶住他：“别逞强呀，你看你都站不稳了。”她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格瑞另一个肩上，“这样就更暖和了。”</p>
格瑞想把披风还回去，却被筱竹按住了手：“我不怕冷的，真的。我是潮霜星的孩子，像冰原上的小冰芽，越冻长得越结实。”</p>
芬格尔在一旁道：“公主扶着他左边，我扶右边，慢慢走。宫殿离这里不算太远，走稳些总能到的。”</p>
于是三人一鸟慢慢往回走。雪翎不知何时落在了格瑞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表示友好。格瑞起初有些僵硬，后来竟慢慢放松下来，任由那只冰鸟在他肩头梳理羽毛。</p>
筱竹扶着格瑞的左臂，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在微微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她悄悄把自己的手往他那边靠了靠，想让掌心的暖意传给她，却被格瑞轻轻推开了。</p>
“你会冷。”他低声说。</p>
“我真的不冷。”筱竹仰起脸，呵出一团白气，“你看，我还能吐泡泡呢。”她鼓起腮帮子，对着空气吹出个圆滚滚的白气团，看着它慢慢散开，忍不住笑了起来。</p>
格瑞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又忍住了。他转过头，看着远处宫殿的轮廓，那座用万年寒冰砌成的宫殿在晨光里泛着淡蓝色的光，像浮在冰原上的梦。他很久没见过这样安稳的景象了，自从族人……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把筱竹给的那块暖石攥得更紧了些。</p>
路上，筱竹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说冰原上的极光会跳舞，说星草粥要加三颗糖珠才最好吃，说爸爸用星尘捏的冰雕能保持三个月不化。格瑞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在她问到“你见过会唱歌的星砂吗”时，才会摇摇头，或者在她说到“冰兰花的根是甜的”时，眼里闪过一丝好奇。</p>
走到冰川平缓处时，筱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片冰原：“那里有暖泉！我们去看看吧，暖泉的水是热的，能泡手呢。”</p>
芬格尔有些犹豫：“公主，还是先回宫殿吧，格瑞的伤口该换药了。”</p>
“就去一小会儿嘛。”筱竹拉着格瑞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暖泉里的水有药效，泡一泡伤口好得更快。芬格尔爷爷你看，就在前面不远。”</p>
格瑞低头看了看被她拽着的袖子，又看了看她期待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p>
暖泉藏在一片低矮的冰丘后面，泉眼冒着白色的热气，周围的雪都化了，露出青黑色的土地，几株冰草在泉边顽强地生长着，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泉水是淡绿色的，像掺了星尘的光，泛着细小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p>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筱竹拉着格瑞走到泉边，蹲下身把手伸进水里，“暖暖的，很舒服。”</p>
格瑞看着泉水，眼神有些复杂。他从小就被告知，陌生的水源不能碰，尤其是这种反常的暖泉，很可能藏着危险。可看着筱竹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连雪翎都凑过去啄了口泉水，他犹豫了。</p>
“试试吧。”筱竹舀起一捧水，递到他面前，“真的不烫，芬格尔爷爷说这是星核的热气冒上来了，对伤口好。”</p>
格瑞沉默了片刻，终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受伤的腿伸到泉边。当泉水漫过伤口时，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不是疼，是种奇异的暖意顺着伤口往里钻，把积攒的寒气都驱散了，连带着心里的紧绷都松快了些。</p>
“是不是很舒服？”筱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上次手被冰棱划了，泡了一会儿就不疼了。”</p>
格瑞没说话，只是看着泉水里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男孩脸色苍白，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警惕，暖泉的水花渐渐平息，阳光透过薄雾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金斑。格瑞看着掌心泛着微光的烈斩碎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刃口的纹路，刚才因紧张而绷紧的肩背，在暖泉的热气里慢慢松了下来。</p>
筱竹蹲在泉边，正用树枝拨弄着水里的光斑。金斑顺着树枝的轨迹游移，像一群被惊扰的小金鱼，她的笑声清脆得像冰棱相撞：“格瑞你看，它们会跟着我跑呢。”</p>
格瑞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光斑在她手心里跳着舞，映得她指尖都泛着浅金色。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曾这样陪他在守望星的星湖里玩水，那时的湖水也是暖的，母亲的笑声比阳光还要亮。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把烈斩碎片悄悄藏回怀里，也蹲下身，学着筱竹的样子，用指尖去碰那些晃动的光斑。</p>
指尖刚触到水面，光斑就“嗖”地散开了，引得筱竹笑得更欢：“你看，它们怕你呢。”</p>
“不是怕。”格瑞难得反驳，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点认真，“是在躲。”</p>
“躲和怕不一样吗？”筱竹歪着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p>
格瑞想了想，捡起一颗泉底的石子。石子是半透明的白色，里面裹着丝缕的金光，像是冻住的星尘。他把石子放进水里，看着光斑在石子周围绕了两圈，才慢慢落回石面上：“躲是暂时的，怕会一直跑。”</p>
筱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捡起一颗石子。她的石子是淡蓝色的，像块被泉水泡软的冰：“那它们现在是躲我，还是躲你？”</p>
“躲你。”格瑞说得肯定，眼神里竟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刚才笑得太吵了。”</p>
“我才没有！”筱竹佯装生气，抓起一把泉水往他手上泼去。水珠落在格瑞手背上，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子里，带来一阵微凉的痒意。他愣了一下，看着筱竹憋着笑的样子，忽然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泼了点水过去。</p>
水珠溅在筱竹的发梢，化成细小的水钻，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她“呀”地一声，索性脱掉鞋子，把脚伸进暖泉里。泉水漫过脚踝，暖意顺着脚背往上爬，舒服得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格瑞你也试试，暖暖的，像踩在星尘堆里。”</p>
格瑞犹豫了一下。他的裤腿还沾着雪水，伤口虽然被泉水泡得舒服了些，可湿漉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总归有些难受。筱竹见他不动，伸手去拉他的裤脚：“快点嘛，这里又没有别人，芬格尔爷爷在那边捡干柴呢。”</p>
芬格尔确实在不远处的冰丘下忙碌，老侍卫捡了些被风吹来的枯冰草，正用打火石引燃，想烤些暖星系的浆果给他们当点心。橘红色的火苗舔着干草，发出“噼啪”的轻响，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雪地上像块温暖的补丁。</p>
格瑞终是抵不过筱竹的软磨硬泡，小心翼翼地脱掉靴子。他的脚冻得有些发红，触到温水的瞬间，肌肉下意识地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暖泉的水像有生命似的，顺着脚趾缝往上涌，把积攒的寒气一点点吮走，连带着心里那些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轻了些。</p>
“舒服吧？”筱竹晃着脚，溅起一圈圈涟漪，“我爸爸说，潮霜星的暖泉是星核在呼吸，每一口都带着宇宙的暖意。”</p>
格瑞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筱竹的影子活泼地晃动着，像条快活的小鱼，而他的影子安静地伏在旁边，渐渐被那片晃动的影子染上了点生气。他忽然觉得，或许暂时忘掉那些沉重的过往，也不是什么坏事。</p>
“我们来比赛吧。”筱竹突然提议，眼睛亮晶晶的，“看谁能捡最多带光的石子。”</p>
不等格瑞回答，她已经弯腰在水里摸索起来。暖泉的水不深，刚没过小腿，水底的石子被泉水泡得光滑圆润，她很快就捡到了一把，摊开手心给格瑞看：“你看你看，我有五颗了！”</p>
格瑞看着她手心里五颜六色的石子，也默默开始寻找。他的动作比筱竹慢些，却很稳，每捡起一颗石子，都会对着阳光看一眼，像是在鉴别什么。筱竹凑过去看他的手心，发现他捡的石子都带着极淡的蓝光，和他元力冰晶的颜色很像。</p>
“你只捡蓝色的呀？”她好奇地问。</p>
“嗯。”格瑞点头，把一颗蓝光最亮的石子放进她手里，“这个给你。”</p>
石子落在筱竹掌心，带着泉水的暖意，蓝光透过皮肤渗进来，像有只小小的萤火虫在掌心里飞。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好漂亮！像你给我的冰晶。”</p>
格瑞的耳根又泛起微红，赶紧低下头继续捡石子。雪翎落在他的肩头，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头发，像是在嘲笑他的不好意思。他抬手想把雪翎赶走，雪翎却机灵地躲开，扑腾着翅膀叼来一颗带着红光的石子，丢在筱竹面前。</p>
“呀，红色的！”筱竹捡起红石子，高兴地晃了晃，“雪翎也来帮忙了！”</p>
格瑞看着那只冰鸟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一会儿叼颗石子给筱竹，一会儿又用翅膀拍他的手背催他快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画面太鲜活，鲜活得让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个逃亡者，忘了守望星的灰烬，忘了族人临终前的嘱托。</p>
芬格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公主，格瑞小友，过来吃烤浆果啦。”</p>
筱竹立刻欢呼一声，拉着格瑞的手腕往火堆跑。她的手暖暖的，带着泉水的潮气，格瑞被她拽着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挣脱。暖泉的水顺着裤腿往下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水痕，很快又被阳光晒干，只留下淡淡的印记。</p>
火堆旁铺着芬格尔的斗篷，斗篷上放着几片干净的冰草叶，上面摆着烤得微微发胀的冻浆果。暖星系的浆果被火一烤，外壳裂开了小口，渗出甜甜的汁水，裹着焦香的气息往鼻子里钻。</p>
“快尝尝。”芬格尔递给他们每人一串，“烤过之后更甜，还暖肚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