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滚烫的浆果在舌尖化开,甜得她眯起了眼睛:“哇,比冻着吃还好吃!格瑞你快尝尝。”</p>
格瑞犹豫着咬了一小口。甜腻的汁水混着烟火气在嘴里漫开,是种他从未尝过的味道,带着点安稳的暖意,像……像小时候母亲烤的星果派。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次吃得快了些,连带着心里那点残存的戒备,也被这股暖意烘得渐渐软了下去。</p>
暖泉的热气还在袅袅升起,火堆的火苗安静地跳动着,筱竹的笑声和雪翎的啾鸣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歌。格瑞靠在冰丘上,看着筱竹手舞足蹈地给芬格尔讲刚才捡石子的趣事,看着她把自己捡的蓝光石子一颗颗摆在斗篷上,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星轨图案。</p>
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烈斩碎片,碎片的寒意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或许,就像筱竹说的,潮霜星的暖意能融化一切冰冷。至少此刻,他是安全的,是温暖的,身边有会笑的女孩,有慈祥的老侍卫,有叽叽喳喳的冰鸟,还有一片不会被战火侵扰的冰原。</p>
风吹过冰丘,带着暖泉的湿气和烤浆果的甜香,格瑞闭上眼睛,第一次在离开守望星后,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宁。他想,或许可以再留几天,看看筱竹说的会跳舞的极光,尝尝加了三颗糖珠的星草粥,甚至……和她一起再去暖泉边捡一次带光的石子。</p>
反正,天还很蓝,阳光正好,暂时不用急着赶路。</p>
暖泉边的火堆熄了三天,格瑞的腿已经能落地走路了。他还是爱坐在宫殿西侧的冰廊下,靠着廊柱晒太阳。潮霜星的阳光是淡金色的,透过冰雕的廊檐洒下来,在他膝头碎成一片晃眼的光斑。手里那块灰石头被摩挲得发亮,暖意总也散不去,像揣了团不会灭的星火。</p>
廊外的冰原上,风卷着雪粒打在冰雕栏杆上,簌簌积起层白。筱竹的声音混着冰棱碎裂的脆响飘过来,清越得像银铃撞在冰面上——她又在练“踏冰”了。</p>
格瑞掀起眼皮望去。</p>
训练场是片开阔的冰场,冰面被磨得像镜子,映着淡蓝的天。芬格尔站在场地中央,手里举着根裹着麻布的冰杖,杖顶系着抹鲜红的绸子,在风雪里晃得扎眼。筱竹穿着件浅蓝短袄,袄角绣着冰兰花,正踮脚往冰杖上跳。她的动作比前几天稳多了,足尖擦过冰面时,只带起层极薄的白霜,像谁用指尖扫过镜面。</p>
可就在她要够到红绸的瞬间,脚下突然打滑。“哎哟”一声闷响,她结结实实地摔在冰上,溅起的冰碴子飞了半尺高,在阳光下闪成一片碎星。</p>
格瑞的手猛地攥紧了石头,指腹掐进粗糙的纹路里。他看见筱竹趴在冰上没动,后背微微起伏,浅蓝的袄子沾了雪,像落了片碎云。芬格尔赶紧跑过去,伸手要扶,却被她扬手推开。</p>
“我自己来。”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股不服输的犟劲。撑着冰面站起来时,膝盖已经青了一块,冻得发红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眼睛却仍盯着冰杖顶的红绸,亮得像淬了光。</p>
芬格尔叹了口气:“公主,歇会儿吧。从早上练到现在,你手都冻得发紫了。”</p>
“不歇。”筱竹把冻僵的手指往嘴边凑了凑,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爸爸说,潮霜星的王族不能怕摔。”</p>
格瑞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石头。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想起筱竹说这话时的样子,明明摔得眼圈都红了,却偏要梗着脖子,像只被冻住了翅膀还不肯低头的小冰鸟。他刚到宫殿那天,芬格尔说过,创世神临走前嘱咐过,要让筱竹从七岁开始学冰原生存的本事。踏冰、辨向、寻暖泉,还有控制身体里的“霜息”——那是潮霜星王族的天赋,能让指尖凝冰棱,也能让冻僵的星草抽芽。筱竹总说,那是爸爸藏在她身体里的星尘,等她练好了,就能捏出不会化的冰雕。</p>
“接下来练凝冰。”芬格尔把冰杖立在旁边,从怀里掏出个陶罐。罐里的星草是嫩绿色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是今早从暖泉边采的。“把这罐星草冻住,记住,要匀着劲,不能伤根须。”</p>
筱竹点点头,接过陶罐。她捧着罐子站在冰场中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指尖慢慢覆在陶罐壁上。格瑞看见她的指尖渐渐覆上白霜,霜气顺着陶罐往上爬,在罐口凝成层薄冰。可就在冰面要铺满罐底时,她的肩膀突然一抖,指尖的白霜猛地炸开!</p>
“咔嚓”一声脆响,罐子里的星草瞬间冻成冰坨,连带着陶土罐都裂开道缝,细小的冰碴从裂缝里漏出来,落在冰面上滚成串。</p>
“又失控了。”筱竹把陶罐往冰上一放,声音里透着沮丧,却没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她只是蹲下身,看着裂开的罐子,冻红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坨里的星草。</p>
芬格尔捡起陶罐,看着里面硬邦邦的星草,眉头拧成个疙瘩:“公主,凝冰要收着气,不是攥紧拳头硬憋。你想想暖泉的水,看着烫,其实是慢慢热起来的,对不对?”</p>
“我知道。”筱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还是梗着下巴,“可我一着急,手就不听使唤。”</p>
她转过身时,正好对上格瑞的目光。看见他坐在廊下,像是看了很久,脸“腾”地红了,却没躲开,反而把冻红的手背到身后,扬声道:“你腿不疼了?总在这儿坐着,像块冰雕。”</p>
格瑞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石头往她那边递了递:“暖。”</p>
筱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石头本来就暖,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她走过来,在他旁边的廊柱坐下,膝盖上的青痕在阳光下看得更清了,“芬格尔说,我这‘霜息’得练到收放自如才行,不然冬天去冰原找暖泉,会把自己冻成冰雕的。”</p>
格瑞看着她手背上的红痕——那是早上练踏冰时蹭的,已经结了层薄冰。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是芬格尔给的伤药,昨天刚换过的。“涂这个。”</p>
“不用。”筱竹把手往后缩,“过会儿就好了。我是神的女儿,这点冻不算什么。”话虽如此,指尖却在微微发颤,显然冻得厉害。</p>
格瑞没再说话,只是打开布包,蘸了点淡金色的药膏,轻轻往她手背上抹。药膏带着暖星系花蜜的甜香,触到皮肤时,冰凉的刺痛感立刻减轻了。筱竹愣了愣,没再躲,任由他把药膏涂匀,看着他低垂的眼睫。</p>
“你以前练元力的时候,也会失控吗?”她突然问,声音很轻。</p>
格瑞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他想起第一次握住烈斩碎片的样子,元力在体内乱撞,差点把自己的手腕震断。“嗯。”</p>
“那你怎么学会控制的?”筱竹的眼睛亮起来,像找到了答案的谜题。</p>
“练。”格瑞吐出一个字,又补充道,“慢慢练。”</p>
筱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站起身:“我再去试试。”</p>
芬格尔正在收拾冰杖,见她又要练,赶紧拦住:“公主,天快黑了,明天再练吧。”</p>
“就一次。”筱竹固执地拿起那个裂开的陶罐,“我就试一次,一定能成。”</p>
她走到冰场中央,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急着凝冰。她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搭在陶罐上,像在感受星草的呼吸。格瑞看见她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指尖的白霜不再像刚才那样炸开,而是像薄雾一样,慢慢裹住了陶罐。</p>
冰面一点点爬上罐壁,均匀得像层薄纱。星草的叶片在冰里舒展着,连沾着的晨露都冻成了透明的珠子,好看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