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散去,寒夜沉寂。经历这许多,聂暮酒有些心悸发作,洗漱后又吃了点药,蓝忘机为她输灵力温养经脉,她依在他肩头,男人身上沉雅的檀香浸过来,倦意渐涌,不觉倚着他睡去。蓝忘机放轻动作把她抱上榻,长指轻柔地替她捋开散到脸上的发丝,将人拥在怀里,熄落了灯。
魏无羡压下恶诅,闭上眼还没睡着,倒是乱糟糟地想到很多事。白日遇到不少旧人,不免有些感怀。
想已经记不太清了的幼时,那些从狗嘴里夺食的流浪日子,这也是他为什么怕狗的原因。直到九岁的时候被江枫眠寻到,从夷陵带回莲花坞,初见却又与江澄不和,好在有师姐江厌离从中调停,渐渐长大懂事。
十五岁那年,到云深听学。学堂里认识了聂小公子,梨花树下遇见聂暮酒。斯时温氏势大,之于其他世家子弟而言实是多事之秋,他和那个红衣姑娘一起经历了许多。
夜深忽梦少年事。
想起藏书阁中不期再遇,他被罚在此抄写,来借阅的少女惊讶地看着他,听说了原委,倒笑道魏公子见解超凡,她笑起来,眉眼像窗外舒展的玉兰花叶,风吹摇花枝,他心头也微微一动。
既年纪相仿,又性情相投,一起读书,很快就相熟起来,她在他面前弹琵琶,他曾经听闻过聂氏女善琵琶的声名——事实上比传闻中还要动人,只是曲风铿锵得有些意外。聂暮酒说琵琶中诚然有许多优美的文曲,但她更偏好武曲,那首便是堪称武曲第一的十面埋伏,宛然有刀剑之声。
没多久他也见到了她的刀,凌厉地破开碧灵湖的阴影,势如惊涛,锐不可当。
刀柄垂下一条胭色穗子,和她的红衣很衬,在暗沉水天中那艳色摄人心魄。
她告诉他刀的名字是朝歌。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那是姑苏明丽的夏日,少年们除祟后回到彩衣镇上,流水小船轻摇,聂暮酒站在船头,红衣墨发,映在少年眼底,道不尽的娉娉袅袅。
魏婴——字无羡小九,你吃枇杷不吃?
聂暮酒原在和聂怀桑说话,闻言转头,目光才动,却看见他已经跳到她这边船上来,朝她摊开手心,将一只金黄的枇杷送到她面前。
聂怀桑被惊得呀了一下,聂暮酒倒只是眼睫眨了眨,便伸手来接。大概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在这样的天气里接触时竟传过来让他感到微凉的温度,但很柔软,指尖点在他掌心,红袖拂过他臂间。
靠得很近,她身上好像有清淡的香气也传过来,是梨花香吗?他呼吸稍顿了一瞬,听见她向他说谢。又说:
聂暮酒枇杷性凉,吃这个可不宜饮太多酒。
这下轮到他有一点惊讶又实觉意料之中地眨了眨眼,看见她盈盈眼眸里分明的一点慧黠。这一年聂暮酒也方十五,正是绮年玉貌,含笑的神采光艳之甚几乎至一种灼眼的地步,而又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魏无羡倏然睁开眼。
一夜无眠。